“当时,咱们冠医侯府,可真是赫赫扬扬。
陆老夫人好似看着不远处的烛火,实际上目光却已经放空,陷入了回忆当中。
“我进门时,曾祖已是耄耋之年,然他一身医术,更善于保养,仍旧中气十足。”
因为他医术高超,当时在京中备受尊敬。虽然只是个侯爵,但是比他们门第高的,到了冠医侯府,也是恭恭敬敬。
毕竟人生在世,总有些病痛需要求医,第一任冠医侯又一身医术,总免不得求上门去。
因此当时的冠医侯府在京城中,风头一时无两。
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不外如是。
陆夫人进门的时候,便是冠医侯府最为鼎盛的时候。
她如今说起,眼里都还是掩饰不住的骄傲跟向往。
然而下一刻,她的眼神黯淡下来。
“古人说,月满则亏,水满则溢,也不无道理……
别的勋爵人家,靠军功得爵位,守起来也容易。只要子弟有一身蛮力,丢去军中历练几年,总能有个位置。”
“可是咱们冠医侯府不同。曾祖用一身医术,给咱们挣来家业,咱们若想延续荣耀,唯一的法子,便是医术。”
但可惜的是,第一任侯爷在医术上有惊人的天赋,然这天赋,却仿佛并未传给他的后世子孙。
他的嫡长子只学了个囫囵,勉强也能看些病。
再到他的孙子、重孙子,便连诊脉,也把不太准了。
陆老夫人的丈夫,便是第一任侯爷的重孙。
随着第一任侯爷驾鹤西去,等老侯爷承爵之时,冠医侯府早已不复往日的风光,不可避免的败落下去。
“你从小,你父亲便请了无数的名医给你教习医术,但求祖宗显灵,好让你习得一身医术,重新光耀门楣。”
“只是医术上,你虽然比你父亲、祖父强一点儿,却远不出彩。然而如今你神医的名声在外,以至于咱们冠医侯府,隐隐有崛起之势,靠的是什么?”
陆老夫人目光灼灼,孟淮景却仿佛被火灼了一般,低下头去。
然而他虽然没有接话,内心却已经因为母亲的这番话,想到了之前,他与江揽月成亲的事情。
他与江家女有婚约的事情,他从小便是知道的。
只是心中到底不忿,毕竟这并非他所愿。
他只想寻个自己喜欢的人,而不是这般,与一个从未见过的女子度过一生。
直到后来江家被贬,他更是动了退亲的心思。他知道,父亲、母亲,心中也未尝没有这个想法。
只是那时祖父在世,这婚约便是他提出来的,又怎么可能提出退婚?!
祖父执拗,父母更不敢违逆他的意思。母亲说,再等等。
这一等,便等了十几年。直到祖父去世,父亲也没了,他终于袭爵。
而江家虽然回了京中,但江父却只是领了一个小差事。
母亲终于下定决心要帮他与江家女退亲,好另寻一个更得力的亲家。
恰在此时,发生了六皇子的那件事……她无意间展现医术,指点着他,居然救下了连御医都束手无策的六皇子!
母亲得知后,动摇了退亲的心思,恰好此时太后召母亲入宫,言语中对他的亲事多有试探,母亲索性便说了他与江家女有婚约的事情。
母亲从宫中回来之后,赐婚的旨意便挨着她的脚后跟,送到了冠医侯府。
说起往事,陆老夫人也十分委屈。
她拿起帕子,擦了一把眼泪,看着面前的儿子,满是无奈。
“我知道,因为当初我在太后面前提了你与江家女的婚约,所以你怨我。只是你也不想想,我才到家,圣旨便紧跟着送来了……”
“这说明什么?对你的亲事,圣上早有打算!”
“但我也不后悔,毕竟,要不是揽月的医术,如今咱们冠医侯府,早就败落了。”
这最后一句话着实狠辣,将孟淮景心中的那层遮羞布猛然扯去!
他浑身一震,耻辱的闭上了眼。
随着同江揽月成亲后,他神医圣手的名声,渐渐在京中流传。
世人都说他终于于医术上开了窍,以医封侯的冠医侯府总算有了能承接衣钵之人。
……虽然这接衣钵的人,看病的规矩着实古怪。
比如每次去府上看病,头一回,他都只是望闻问切,详细的将情况记录在册,随后拿着脉案回去细细研究……总之绝不当场开药方。
世人不解,他便解释道‘医者仁心,每个病人的情况都不相同,除非细细研究,才能研究出最适合的药方’。
如此冠冕堂皇,引得世人交口称赞。但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些拿回来的脉案,全都送去了熙和院。
过不多时,那边便会送来诊断。
这是何病,该用何药?哪怕没有亲眼所见,但她仍旧能凭着他记下来的信息,做出正确的诊断。
再复杂的病症,也是药到病除。
她于医术上惊人的天赋,若是叫他家先祖看了,恐怕得当个宝贝疙瘩。
可他是她的丈夫……她越是成功,他便越是自惭形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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