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统五年五月三十一日,清晨,京城无事,老百姓照常生活着。
城外西山大浦村的吕老头到西市口卖完菜,并不着急出城,饥肠辘辘,决定小奢侈一把,去街边小摊吃上一碗烂糊的炖肉拌面。
这几天,老太婆去郭家村的女儿家照看生病的外孙子去了,家里没人做饭。他还特意打了半斤烧酒,年纪大了,干力气活全靠这点酒顶着。
“吕大伯,今儿个有空出来吃了?大娘没给你做饭?”卖面的小哥显然对吕老头很熟悉,热情地打招呼。吕老头放下箩筐:“你大娘去郭家村了。”说着,他伸长脖子,目光往小哥锅里探探:“还剩这么多?”
小哥无奈道:“这闹灾的年月生意不好做。”
吕老头想起自己卖菜的辛苦,杀价杀得裤裆都快掉了:“唉,都是什么世道啊!来碗面,多加些卤子,老头子我还有十几里的山路要走,盐少了没力气。”
“好勒!”小哥熟练地下面,大半勺的卤子盖上,端给吕老头。
“嚯!这份量,你不怕亏本?”吕老头调笑道。
“老熟人了,亏也不亏您这一份呐。”小哥做了个请的手势,笑着走开了。
吕老头承了情,一筷子夹起一大口面嗦进嘴里,肉香、麦香混着酱香,心里瞬间满足,再从葫芦里来一口小酒,入喉,几天的劳累都没了。
时间仿佛变得慢了起来,虽然吕老头吃得大口,但每一口都像牛一样咀嚼很久,酒也不敢多喝,不是怕醉,这小半壶可是他三天的量。
吕老头吃完面,重重地舒了口气,用还算干净的手背擦了擦嘴巴,走到摊前:“徐小哥结账。”
小哥道:“承蒙您关照,两文。”
吕老头一愣,掏钱的手停了下来:“没涨价?”
小哥见被戳破,不好意思道:“别人给三文,您老给两文就行。”
吕老头继续掏钱,拿出五文丢进收钱的碗里:“我知道你心善,但老头子不差你这几个钱。”
小哥也不矫情:“吕大伯,你真是客气。对了,我突然想起来,昨儿个听吃面的客人说,最近郭家村那边可不太平,有教匪出没。你还是让大娘早点回来吧。”
“教匪?什么玩意儿?”
“听说是从靳州那边来的,叫神木教,朝廷曾派大军围剿,都没剿干净。”
“哼,天子脚下,京畿重地,管他什么教,还能翻天不成?当年三王之乱厉害不?还不是被平定了!”
吕老头嘴上满不在乎,但心里还是决定将老伴和女儿一家接过来为好,给完钱,挑起箩筐,一瘸一拐地离开了。
小哥叹了口气,目送吕老头离开。
吕老头出了城,先上官道,走了四五里,再转小道,走十里左右,才可到家。他腿部的残疾是早些年跟着世宗皇帝平叛时伤的。
当年他作战勇猛,曾做到了百夫长,后来受伤退伍,回家务农,四十多岁的时候才有一个儿子,后来又得一个女儿,也算命好。但,他儿子前年因病去世,留下个孙子,去年做学徒跟着商队去了南方,家里就剩下两个老人相依为命。
吕老头听了卖面小哥的话,没有选择直接回去,而是走上官道,往郭家村去。
郭家村距离京城不过四五里地,吕老头在官道上走着,头上毒辣的太阳晒得他汗流浃背,倒走了四分之三的路程的时候,实在受不住,便找了个路边凉棚准备喝口水。
“小二哥,讨一口水喝行不行?”
凉棚是由一个中年男人守着的,他手持蒲扇,躺在椅子上,草帽遮盖着面容,听见吕老头的话,用手指了指边上的大缸。这类凉棚本来就是为了方便过路的客商行人所设立的,喝水是不要钱的,但凉茶和小吃就要收费。
“谢谢了。”
吕老头过去拿起水瓢,吨吨就是几大口,早知道就不吃那么咸了。
吕老头喝水的时候,官道上传来阵阵脚步声,只见大概三四百名士兵拖着长长的队伍,押着五辆囚车过来。
吕老头瞧见,心中大惊:“好大的阵仗!这是都是些什么犯人?如此重兵押解!”
等到士兵临近,吕老头才发现押送人员和囚车的问题。
“金吾卫?”
而且,其他士兵也是装备精良,起码是总兵府出来的亲兵!囚车都用黑布蒙着,随着车辆前进,里面传来丁零当啷的铁链碰撞声。
“猛兽也不需要这样关押吧?”
他们从凉棚路过也不停留,骑在马上的金吾卫神情警惕地将目光从他和小二身上扫过。吕老头连忙低头,不敢直视。
吕老头很快又发现问题,那个小二怎么遇到这种事,还躺在椅子上,动都不动一下?早年行军的经历立马让他心生预警,自己可能遇上事了!
那名金吾卫本已走过,却又折返回来,马鞭指着他们俩:“你!你!做什么的?”
吕老头急忙回话:“我是卖菜的,路过喝水!”
金吾卫见他皮肤黝黑,鞋上有泥,身上有灰,身边还放着扁担箩筐,箩筐上沾着几片菜碎,看样子不像说谎,再次询问小二:“你起来回话!”
小二还是躺在椅子上,盖脸的草帽微微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