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半个时辰之后,内侍将残羹冷炙撤除,再给朝臣们上了热茶净口,大朝会继续举行。
王诏虽然重要,但并非朝会的全部内容。此时正好是秋收之后,国府各官员会对今年收成,灾害等情况进行汇总,然后在大朝会上提出来,让各地官员知悉。
本来,这个任务应该是由相国大人携领的,但今日情况却有些微妙。当王上请相国出面的时候,相国却以体力不胜为由推辞了,转而由长史王绾代而为之。
王绾当仁不让,站了出来。然后,他提出了两个议题,其一,议决国政监请整肃吏治之奏疏;其二,议决秦国边防要塞大将换防一事;其三,议决修渠过程中,部分贵族阻挠一事。
这两件事,都是关乎秦国命脉的大事。然则,在议政过程中,百官之首的相国吕不韦却始终没有开口,仿佛一个局外人一般,看着朝会的进行。
直到嬴政和群臣将最后一项议题讨论完毕,惩戒了一部分仗着身份地位不配合修渠的公族,天色已经临近黄昏。
嬴政正打算做个简单的结束,然后就让人宣布退朝,不料吕不韦却再次站了起来:“启禀王上,臣有本奏。”
老相国的起身,再度让朝臣刚刚松懈了一些的心弦紧绷了起来。
然,朝臣却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吕不韦即将给这个天下抛下怎样一个重磅炸弹。
嬴政皱了下眉头,心中有些不悦,但还是耐着性子道:“仲父有何事,尽可畅所欲言。”
“启奏王上,近日来老臣处理国事时常有精神不济,力不从心之感。思来想去,恐是臣年事已高,难以胜任相国之职。每每念及国事,臣不免心生愧疚,盖国事之重,实不可因臣一人而有所迁延。故此,老臣请乞骸骨,望王上允许臣致仕归乡,颐养天年。”
一石激起千层浪!
吕不韦的话顿时让大殿内议论纷纷,一时间人声鼎沸。
楚系如昌平君,客系如李斯,宗室如渭阳君等人都难以抑制激荡的心情而流露出了各种情绪,更遑论其他人了。
嬴政的眉角狠狠地跳了两下,诚然,他一直不满于吕不韦所宣扬的政策,通过种种手段想让吕不韦知难而退。然而,年轻的秦王却始终无法料到,吕不韦这一退,竟然彻底退出大秦朝堂。
如今,他已经被架了起来。
纵然是吕不韦自己提出的致仕,可如果他要是答应了,难免留下一个苛待功臣的名头。
今日可是大朝会啊,仲父,你非要让寡人下不来台吗!
嬴政心中怒火万丈,很想就此答应。可是,他不能!
到底是未来的千古一帝,纵然心中怒火熊熊,嬴政依旧不会被情绪左右自己的思想。他干笑了一声,道:“仲父这是做什么,寡人初掌朝政,经验不足,正需要仲父这样老成某国之长者辅佐。仲父,如何能轻易言退呢?”
“王上……”
“好了,仲父既然感到身体不适,想来还是要好好休息才是。”嬴政不由分说的打断了吕不韦的话,喊来了宦者令:“传令太医夏无且为仲父调养身体,府库之中宝药尽可取用,无需请示寡人。总之寡人只有一个要求,务必保证仲父身体康健!”
“奴婢领旨!”
“好了,今日大朝会,便到此为止吧!”
“退朝!”
“臣等恭送王上!”
嬴政匆匆起身,直接离开了大殿。
这场大朝会,就这样结束。然而,吕不韦最后的致仕之语,却让整个秦国都蒙上了一层阴霾。一众文武百官都知道,王上与相国之间似乎难以共存了。
……
章台宫大殿,李斯,王绾,蒙恬等人一个个接连进入中殿,遇见了嬴政。此时的嬴政卸下了冠冕,脸上的表情并不怎么好看。
显然,他被最后吕不韦的致仕之举气的不轻。
不过还是那句话,嬴政到底是一国之主,控制情绪只是基本功。所以,在转身面向众人之际,他脸上却再度恢复了往日如深渊一般的平静。
“参见王上!”
一行人行礼道。
嬴政点了点头:“今日大朝会,我等之前的计划已经开始逐步施行。”
“全赖王上运筹帷幄,才有今日之功。”
“这等奉承之语,就不必多说了。”嬴政示意内侍给众人搬来软垫,让众人坐下。然后,自己坐在了案几之后:“ 今日纸张公之于众,百家入秦之日已近在眼前。李卿的任务可谓是重中之重,需要尽快将刊印司的架子搭起来啊。 ”
今日之所以不将百家入秦直接在朝堂上公开,是因为这是学宫自己之事,国府不需要多加干涉。
纸张,是国府与儒家之间的合作,儒家如何选择,那是他们自己的事情,国府只需要一个结果而已。
但百家入秦,已成定局。以国府之力强行推广纸张,六国很快就会明白纸张的便利和重要,消息更灵通的诸子百家也是如此。
人多是非多,百家之人鱼龙混杂,并非全都抱着善意来的。有胆大包天之辈,也不足为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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