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第一次认真看他伏案工作的模样。
这个时间点的额外工作已经足够让人疲乏,办公室的温度也让人昏昏欲睡。
他这会的穿着不甚正式——领带已经松散,衬衫挽到手肘,身姿抵着椅弯,颇有些懒散的搭着腿。
挺括又合衬的白衬衫下微微浮现柔韧又流畅的肩背线条,手臂搁在办公桌上,指尖捏着手中的报告,间或抬手敲一下键盘。
从钟意这个角度望过去。
只觉他全神投入的专注软化了侧脸线条,使之柔和清晰,眉宇间的思考斟酌又衬得锋芒毕露,偏偏周身又有温润如玉的气质。
记得好久好久以前。
他们那时候大概是初见,他那时候还是天恒的小周总。
在应酬的场合,他就有让人琢磨不透的感觉,带着锋芒的漆黑眉眼,滴水不露的和气,和觥筹交错间不经意流露的矜傲。
钟意坐在他身边。
小心翼翼甚至都不敢多看他一眼。
只怕被他那双眼睛看透、看穿,看到她隐秘的心思和浅薄的阅历。
“看什么这么专注?”他含笑走过来,在她面前弯腰,平视钟意走神的眼睛,“入迷了吗?”
“没有。”钟意撇过微红的脸。
本来应该有个吻。
只是枝枝睁着清澈的大眼睛在旁看着,钟意微窘跳下沙发:“走吧。”
两人不是第一次带孩子。
只是吃完饭后,枝枝已经在车上睡着,司机默不作声开着车回大平层。
半途被钟意察觉:“我和枝枝回家。”
周聿白不让司机掉头:“钟心和丁骞今晚还不知什么状况。”
“我姐不是那样的人,她肯定惦记枝枝。”钟意脸颊鼓鼓,知道他心底打什么主意,“我也要回家。”
周聿白:“我跟你回家。”
“不行。”钟意重重在周聿白手臂捏了一把,“你不许出现。”
电话铃响。
正好是钟心打电话给钟意——她自己在家。
丁骞今晚跟钟心过两人世界。
情话说了,电影看了,烛光晚餐吃了,手也牵了,吻也接了。
最后丁骞求婚了。
钟心跑了。
最后车子还是掉头往钟意家去。
进了小区,钟心出来抱枝枝。
丁骞还在楼下蹲着呢。
高大身形沉默如山。
周聿白不动声色的叹了口气,伸手捏捏眉心:“丁骞,餐厅楼上就是蜜月套房,你俩孩子都六岁了,到底行不行?”
丁骞脸色灰败得可以。
忘记十几岁那会的轻佻浮浪,也可能是很多年都没正儿八经面对过女生。
丁骞又怀着满腔愧疚,导致发挥失误。
周聿白仰头:“你从三楼摔下来会怎么样?”
“都可以,能死,也能毫发无损。”丁骞抿唇,“但我不想再受伤……只会让她伤心难过。”
“旧疾复发呢?”
“没事。”
“感冒发烧总会吧?”周聿白抽烟,伸手掸掸烟灰,“现在天冷了,这个总容易。”
“没伤不行。我在冬天的雪山里潜伏了三天,也是毫发无损安然无恙。”丁骞冷静一瞥,“周总很有经验?”
周聿白冷笑了声。
叼着烟,脸色冷清倨傲得可怕。
周聿白仔细想了想,最后无奈道:“那就去动个整形手术吧,把你身上的伤疤消一下,也保险些。”
丁骞半晌无语,最后点头:“也行。”
*
钟心没想到。
那天晚上她惊慌失措拒绝丁骞,后来丁骞说去办点事,悄然消失了数日。
还是钟意从周聿白那里得知丁骞在医院。
钟心吓得惊慌失措,打电话给丁骞,听见他轻松沙哑的声音才平静下来。
“我把身上那些枪伤刀疤剔掉了。”丁骞说,“总不能一辈子遮遮掩掩,这些伤疤也最好消失掉。”
钟心看过丁骞身上的疤。
知道那些触目惊心的新旧伤口,每一道疤都是个惊心动魄的故事。
“你身边有没有人照顾?”钟心问他。
丁骞柔声道:“没有,你……要来吗?其实没什么大碍,只是皮肤手术,我已经出院,在家里休养。”
钟心毫无迟疑地去见了丁骞。
那个房子——他住在给钟心和枝枝买的房子里,那么大的空荡荡的屋子——只有一张床,一把椅子。
其他什么都没有。
“这样……能生活吗?”钟心不敢置信地打量四下。
“习惯了,有个能睡觉的床,能坐的椅子就很好了。”丁骞身上缠满绷带,麻利收拾椅子上的药品杂物,给她腾个能坐的地方,“以前只要有个安心睡觉的地方,不管是山洞还是桥洞树上都行,现在这样已经很好了。”
他语气平静,听在钟心耳里却有如刀割:“既然已经回来了,至少也应该有桌子,有沙发,有电视,有厨房,有热水,有暖和的被子……”
“等你和枝枝……”丁骞勉强笑笑,“你们喜欢什么,我全都买下来。”
钟心潸然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