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更天未亮,观前街上叶家别院里却灯火通明,热闹得如同白昼。
庭院里铺满红毡,飞橼重檐下悬着一盏盏用金粉描了喜字的大红灯笼,一众丫鬟鱼贯奔走在游廊下。
“快来快来,都紧着些。”
喜婆金钗盘头,穿一身枣红色缎绣百合花织锦春杉,满面喜气的等候在廊下,探首张望着朝丫鬟招手。
头顶灯笼的光亮一直延伸到游廊那头,氤氲照着那间用红绸布置得喜庆华美的屋子。
喜婆手推着众人催促,“快,手脚都麻利起来。”
屋内,待嫁的少女已经起身,低颔着下颌,垂睫安静规矩的坐在床沿处,含蓄露出的侧脸莹润似上等的美玉。
乌黑的长发贴着雪白的细颈垂落,单薄的软纱寝衣勾出纤袅有致的身段,窄细处掐紧,丰腴处呼之欲出,似一只饱满的窄颈玉瓶。
不用看清容貌,光是着藏在青涩下的娇态,就已经是让人难以挪开眼的惑人。
“姑娘,好像是伺候的丫鬟过来了。”宝杏张望着外间,神色兴奋的朝沈凝烟道。
凝烟听着外头喧闹的声音,翕动着似蝶翼的睫,将搁在膝头的双手悄悄曲紧,紧张的从双唇间吐出小小的一口呼吸。
“嗯。”
她轻声应着,抬起眼睛,一双波光流转的明眸似盛了水,自是此刻这汪水摇摇晃晃的,不能平静。
“宝杏,我有些紧张。”
她手心里全是汗。
宝杏知道自家姑娘紧张什么,她心中也忐忑。
沈家与叶家乃世交,而这桩亲事,其实是姑娘还在娘胎里就定下的,只是后来沈家因为沈老太爷远调举家搬到了江宁,两家渐渐也断了联络。
一晃就是十多年,先帝驾崩,皇权更迭,叶家如今的地位更是昔日可比。
沈家人都以为这桩亲事就此做了罢,没想到叶老太爷在病逝前留了话,婚事不能作废,故而孝期一过,两家就把婚事操办了起来。
她们随着迎亲队伍辗转近一月才进京,直到今日,姑娘都没见过姑爷的模样,怎么可能不紧张。
宝杏弯下腰握住凝烟的手,“姑娘莫担心,老爷都说了叶家乃是名门望族,姑爷更是差不了。”
凝烟同样这么安慰着自己,她听别院里的下人也是这么说,说六公子不仅是才貌双全的端方公子,更是叶家一众小辈里最为出挑的一个。
“有了。”宝杏眼睛亮了亮,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罐,“姑娘吃颗饴糖就不紧张了。”
凝烟幼时体弱,很长一段时间都是汤药不断,每每喝下苦药,就要往嘴里放上粒糖,久而久之养成了爱吃糖的习惯。
糖粒在口中化开,甜味绕着唇齿。
凝烟捏住自己新染了丹蔻的指甲,被鸦羽半遮的眸子里,流露出少女懵懂憧憬的娇态。
三公子,应当会是她的良人吧。
“快给新嫁娘更衣装扮。”
喜婆清亮的声音将凝烟从思绪中拉了出来,端水端洁具的丫鬟一拥到屋子里,将她左右围了起来。
凝烟被她们簇拥着装扮摆弄,一时无暇再去分心想别的。
*
与此同时,叶府内同样是一派张灯结彩,只是气氛略显得紧张。
吴管事锤着手在庭中踱步,眼睛不时看向前院,见门房跑来,赶紧上前两步问:“三公子可回来了?”
门房苦着脸摇头,“三公子说,他不会误了迎亲,让我先回来。”
“他让你回来你就回来!”吴总管气梗在心头,狠狠斥责了声。
他心里着急,这大喜的日子要是出了什么岔子可了得,“赶紧再去!”
门房头点不停,“我这就去。”
吴总管站在原地,一脸愁容的摇头叹气,听见身后有脚步声,还以为是哪个下人,转过身就要吩咐事做。
破晓前的天将明未明,将那道俊挺高大的身影也照的不甚清晰,鸦青色的襕衫,腰间仅一块佩玉,饶是这样清简的装束,都盖不住男人身上与生俱来的气度,清隽儒雅的眉眼间是上位者的气定神闲。
吴管事看清楚来人的容貌,立刻凛下神色躬腰行礼:“六爷。”
叶忱,叶老太爷的幼子,也是当朝内阁阁老。
叶家历经三朝,可官场浮沉,到了叶老太爷这辈,叶家在朝中的地位已经远远不如从前,更是不得皇上重用。
一直到叶忱连中两元,名动京城。
所有人都以为叶家这次要青云直上,可谁也没想到,殿试之上,先帝却直指那篇连主考官员誉不绝口的文章讨巧不实,机巧贵速,他却只知一半,轻重倒置。
众人才看明白,先帝根本是不喜叶家。
殿试叶忱只在二甲之列,在进入翰林院两年后,又被调至地方。
至此,人人都等着看叶家彻底没落。
变数是在一次先帝遇刺重伤,适逢边关部族动乱,太子领兵镇压却不知所踪,宦官九千岁更是私通贵妃意在谋逆,内忧外患之下,朝中乱成一锅粥。危机之下,裕王率兵力挽狂澜,剿灭乱党,肃清朝堂。
裕王的兵马进入皇城,而骑马跟在其后的,正是叶忱!
那时圣上已是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