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连紫沉吟片刻——也就这片刻的时光,薛府医却有些紧张地、屏息凝神地等着她下一步的举动,或者是她即将要开口说的话。
她相信了多少事?——薛府医心想。以他对她仅有的了解,他知道她不可能全然相信的,不过哪怕只要她相信了当中的一半,他便可放下心了。
“好。”穆连紫轻轻地一个字,让薛府医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薛府医,虽然与我的师父不能相比,但是你的医术造诣很高,这是毋庸置疑的。对于我体内的毒,现在究竟是什么样的情况?”穆连紫问道。
提到患者病情,薛府医表情认真了起来——如果不是那张脸还是那张脸,让人几乎要以为之前插科打诨、举止夸张呼天喊的人是披着薛府医人皮面具的某某了。
“唔……虽然老夫不想承认自己医术还不够精湛,但是,就如老夫之前和太子说的一样,您体内的毒,颇为棘手。”
“嗯,我也感受到了,这个毒说是无情引,但是这个无情引之中应该还多了几味不知名的药——而这几味药才是让我毒发更为猛烈的症结所在,而不是因为无梦香。无梦香与无情引毒出同宗,并不会诱发别的毒效。”穆连紫冷静地分析,然后想起了薛府医之前话里提到的……
“你之前说,当年太子中的毒是会生长的……我没见过那个毒,无法做出评判,但我能感受到我体内的毒并没有渐渐消除,反倒在一点一点地滋长着,只要我运气,不仅加速毒发,也促使毒素增长。我不妨大胆猜想,我体内的毒是否与当年太子中的毒有几分相像?”
穆连紫话一出,薛府医都要忍不住跪地佩服了。
唉,这小姑娘家家的,脑子这般好使,让人忍不住竖大拇指,但,也让人忍不住摇头。
太过聪慧敏锐,并不是件好事,特别是在这皇宫后院、高门内宅之中。
“师父说得很对,您体内的毒与当年太子体内的毒有很大部分反应是一样的,但不同的是,太子中的并不是无情引。”
穆连紫听着薛府医说着,心底也在渐渐地抽丝剥茧。
“不是无情引,却毒发反应相像?”她细细咀嚼着这句话。
然后她又提出了另一个让薛府医当年想了许久才得出的定论的问题。
“当年,太子的毒,除了有能自我滋长的特点之外,还有何不同之处?或者说,有哪里是让你有熟悉之感的?”
穆连紫凝神沉声道。
她因为某个刚刚才冒出的想法动了动心神,情绪的波动又让体内的毒素又蠢蠢欲动之感,她赶忙定下神,默念内功心法,将毒素压下去。
毒素压下去的同时,她的心也跟着往下沉了沉——她不过是突发奇想地用了她从她的师父那里习得的解毒心法,竟然如此顺畅又快速地压制了毒素,便也相应地印证了她的某个想法。
而这个想法的答案,她已经不需要薛府医的话去佐证了。
听到穆连紫这般问,薛府医便也知道了,自己原来有的一个猜想应该是与穆连紫当下的想法不谋而合了。
尽管答案都呼之欲出了,他还是慎重地回答穆连紫的这个问题。
他说:“是的,当时老夫给太子把脉之时,当下便觉得他的毒发脉象与徒儿在九重楼学习中遇到的那些师门独有的毒才有的毒发脉象竟然极为相似。也正因为如此,当时老夫才大胆地使用才习得的解毒技法……没想到,竟然毒,就被解掉了。但毒会自己再生这一点,老夫并未料想到,可接下来老夫无论用师门的任何一种方法,都无法将毒素拔除。”
“太子体内的毒倒还好控制……倒是您中的这个毒……”薛府医叹息一声,道,“比太子的更为凶顽,老夫能做的,只是短暂地将它封住,但刚刚老夫发现,恐怕并不如老夫之前预期般,无法将之控制十天半个月了……”
“也就三五天是不?”穆连紫将薛府医未尽之语说出。
语气平静,表情平静,仿佛中毒的人是自己似的,仿佛并不在意自己如果没有解毒,生命只剩三五天的光景……
穆连紫对于自己的平静与冷静颇为惊讶——但,又能如何呢?或许,她能如此波澜无惊是因为她知道自己此刻什么情绪都不能有,动一动气,起一起心思,恐怕她见不到明日的日落。
对,为了活得更久,她不得不平静。
“嗯。”薛府医没有料想到穆连紫自己会如此直接地说出,他顿了顿,还是给了肯定的回答。
“所以,你才要将盘获引向九重楼?”穆连紫肯定地说。
薛府医脸上露出欣慰地表情,好似在说“师父终于懂我的用心良苦了”,但他这个表情没有维持多久,就又被穆连紫紧接着说出的话打破了。
“好徒儿,你何以认为盘获会为了救我而去九重楼?而你又如何肯定他会为了救我能做到各种地步?”穆连紫冷冷道,言语间明显是对盘获的不信任。
薛府医脸上不可置信的表情显而易见,他竟然一时语塞。
他几乎都要将心底喷涌的反驳的话语破口说出。
如果不是动情了,无情引怎么会被诱发?
如果不是动了深情,无情引的毒怎么会来势凶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