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菜人”穿着的蓑衣向外撑开,让他矮小的身子显得庞大,在放着瓶瓶罐罐的架子之间穿梭,蓑衣的边沿不差一分一厘地刚好从旁边擦过,陶瓷器皿都安然无恙。
他穿梭的步子行云流水,功夫底子不低。
绕过架子,绕过陶瓷,逃绕过了几道屏风,他终于来到了最里间。
他没有摘下帽子,没有脱下蓑衣,恭敬地向前拱手,说道:“主人。”
他口中的“主人”此刻正背对着他,松垮的长衫衬着他颀长的背影,尽显一种书生的文质彬彬、书生意气之感。
文弱的书生,粗糙的送菜莽汉,二人对立着,形成一种诡异的对立感。
而他们,但从形象来看是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的,所以哪怕他们同时出现在那里,也不会想到他俩竟然是“一伙儿的”。
“人处理得怎么样了?”屋子主人开口,手里还盘着一串紫檀珠,有一下没一下地波动着,发出“嗒嗒嗒”的有节奏的响声。
手中的珠子拨动,人的语气毫无波动。
“刀俎之肉,已经送去烹饪了。”送菜人站起了身,阴郁无彩的眼睛里闪过一道嗜血的狰狞,嘴角扯起,露出一嘴黑黄的牙。
“不知道今日厨房会做清蒸、红烧还是黄焖呢?”
送菜人说的稀松平常,就好像被送去烹饪的肉不是人肉,而是变得什么寻常家里常见的肉类。
话说完不久,随即,又将笑收敛了起来。
“不过,还是去的晚了,让顾家那小子先找到了。”
拨动珠子的手停顿了。
好一会儿,男子都没有开腔,送菜人也淡定地在那儿候着。
屋子里,萦绕的沉郁的熏香,伴着送菜人蓑衣上滴落在地板上的声音,有节奏似的,一阵阵扑来。沉寂太久,久到如若是其他人,必然是早就出声打破这份沉寂了,怎么着也会出声再次询问。
可送菜人倒也是沉得住气,依然就直挺挺地站在那儿。
背对着他的屋子主人,唇角一弯,不难看出他对于送菜人此时此刻的表现是极为满意的。
他的这个手下,从二十余年前就跟着他了,真不愧是自己一手培养的,这把“刀”,用得确实是得心应手。
他转过身,出现在模糊不明的光影中的脸,赫然是当朝宰相柳清旸的模样。
没错,这座府邸的主人,就是柳清旸。
他们,现在便是在宰相府中的一隅。
“这倒不是个大问题。这个仵作,当年也是我一手培养的,当初不过一时心慈,便放了他一家子一条生路。”柳清旸徐徐言道。
他的话倒也不假,但也不能全做数。
当初他之所以放过仵作和他一家子,主要还是自己当年还是年轻了,且当时过于心急,还是露出了不少马脚。在那个风口浪尖,他也就没有第一时间派出杀手去清除后患。
再到后来有心思要去除掉那个仵作之时,他竟然隐姓埋名、销声匿迹了。这十余年他总有些隐隐的不安,所以一直没有断过追求寻那个仵作的下落。
当然,都是无果。
如果这一次,不是顾家那个人的举动,他怕是都不知道仵作的下落呢,这一点,他反倒还要感谢顾家——当然,心底也是不屑于此的。
他没想到的是,他们竟然能找到他。
就不知道他们知道了多少?
知道了棺材之中并非顾家的小女儿了吧?
要不然,今日早晨顾家那个老匹夫就不会单枪匹马冲到宰相府来了。
哼,老匹夫,总是这般冲动。
想到这里,柳清旸冷哼了一声。
但是,后来又想到了仵作一事情,就还是觉得自己这道“瑕疵”碍眼得很。
所谓,后患无穷,便是今天这般局面了。
好在,他的“刀”将人都解决掉了。
“人,都处理干净了?”像是为了确认一般,柳清旸再次问了一遍。
送菜人也没有情绪起伏,只是恭敬地说出极为冷血残忍的一面:“十六口人,上至他八十岁老母,下至襁褓之孙子,全部见阎王爷去了。”
根据送菜人这一番话,以及之前他带来的那一篮子腐烂的肉,便不难知道,那一篮子大大小小的肉块,共计十六块,竟然全都是仵作一家子的肉。
如果胖福知道自己刚刚拿着的是这么骇人的东西,心中定然害怕得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