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寻归的呼吸为之一滞,心神空白。
他干巴巴地又问了一遍:
“什么……衣服?”
月予忆被方寻归此刻的表情逗乐了,笑了好一会儿,才拭去自己眼角的泪,对方寻归说:
“我要和你成亲,我要嫁给你,你必须答应我。对了,嫁衣的钱一人一半,不许赖账。”
她要和我成亲。
她要嫁给我。
他是在做梦吧……
方寻归整个人都僵住了,不知道是喜悦还是悲伤的情绪浇灌着他干涸的灵魂。
到最后,他哭着笑着,只剩下了点头的力气。
他整个人都颤抖着,直到月予忆用瘦削的手臂将他轻拥入怀中。
他才终于找回自己的心跳,将月色抱了满怀。
在他身后,颜昨袖不忍地闭上了眼,掩饰满眼的悲痛。
七天前,方寻归去斩月山找薛宁朔的时候,月予忆拜托颜昨袖去临月城中一个地方,取两口箱子。
“一个檀木箱子是我给自己和寻归准备的嫁衣,还有金银首饰和花烛。另一个红木箱子……昨袖姐,等一切结束之后再打开,好吗?”
颜昨袖按照月予忆的请求,找到了那两口箱子,取出原属于月予忆的嫁衣,亲手按照月予忆如今的身形又缝改了一些。
月予忆如今瘦弱苍白,根本撑不起那一身火红色的逶迤嫁衣。
等到方寻归终于平静了些,月予忆的脸色也更红润了。
她坐起身来,笑着对颜昨袖说:
“长嫂如母。嫂嫂,交杯酒要你亲手酿的花雕酒,好不好?”
颜昨袖早已泪流满面,却依旧努力露出灿烂的笑容,大笑着应答:
“好,当然好。”
她心中暗自怨着自己。
云漠,你看我多没出息,寻归和予忆大喜的日子,我怎么能哭呢。
我应该笑啊。
云漠……
如果你在这儿,你会做出和我一样的选择吗?
三人都很清楚,月予忆身体的状况不知何时就会再次恶化。
上午试好了嫁衣,晚上就贴好了大红色的囍字,点上了红烛。
这世间还会有如此草率的成亲礼吗?
没有父母之命,没有媒妁之约,有的只是两个早就失去了未来的人,两颗彼此相爱的心。
月色下,荒院的前厅中。
方寻归穿着大红色的喜服,手中牵着一条红绸,用痴迷眷恋的眼神注视着红绸的另一端。
曾经他从没想过自己会爱上一个人,并用自己的余生去用力地爱着她。
可她现在分明就站在自己的面前。
月予忆,他的爱人、他的妻子、他的归途。
赤红的嫁衣逶迤华美,衬得月予忆美得不可方物。她唇上点了水红胭脂,眉梢眼角浅浅描摹几笔,一颦一笑便能让众生失神。
她没遮红盖头,发饰也戴的少,她如今的身体实在撑不起金钗和玉冠了。就连一头隐隐沾染了霜雪银白的长发,都成了病体的负担。
她含着笑意,小声问方寻归。
“我漂亮吧?”
“嗯,漂亮。”
“记住我的样子,这是我此生最美的时刻。”
“我今生今世、来生来世,永远不会忘。”
二人相视而笑,手中紧握着同一条红绸。
颜昨袖站在身边,高声喊了一句:
“夫妻对拜——”
不拜对二人不公的天地,不拜将二人丢弃的高堂。
他们要拜的只有彼此,只有眼前的爱人才是此生唯一的眷恋。
颜昨袖红着眼圈,笑着喊出了最后一句:
“礼成——”
自此,他们成为彼此灵魂深处最炙热的烙印,哪怕天地不容许他们有更多个明天。
此时此刻,他们只属于彼此。
……
红烛摇曳,杯中酒香清冽。
两人坐在桌旁,手中持着酒杯。
月予忆深深地望着方寻归,仿佛用尽了全力只为了再多看他一眼。
方寻归回望着自己的爱人,微红的眼眶中带着泪光。
月予忆轻声说:
“笑一笑,寻归,我想记住你笑起来的样子。”
方寻归努力扬起嘴角,低声说:
“认识你之前,我从来都不会笑的。”
“那你以后多笑笑,好不好?我好喜欢你笑起来的样子。”
月予忆认真注视着方寻归,跟他说了很久的话。
那些话有的是嘱咐方寻归从此之后要爱护自己的身体,有的让他不许忘了自己,有的在回忆缥缈川附近的美景,有的埋怨方寻归吃饭速度太快。
还有的语序颠倒重复,难以听懂。
方寻归耐心地听着,一次也没有打断。
月予忆的神智正在逐渐被蛊虫和毒素侵蚀,她或许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也不知道,方寻归早就决心随她而去。
月予忆一直轻声说着,说到最后,她的语速越来越快,连带着脸颊都因为缺氧而嫣红,方寻归终于忍不住轻声说:
“我知道,我都知道。”
红烛即将燃尽,月予忆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