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绍庭有些意外的瞥向徐渭。
他是听说过,这个徐文长,过去可是很厌恶严党的。
这一次之所以给他从胡宗宪手上弄过来,也不是因为自己找不到能用的人。
严绍庭有些意外,徐渭竟然也有话要对自己说。
趁着酒菜未来。
严绍庭做出请势,邀着徐渭在屋中坐下:“徐先生有何事,尽管说来。”
徐渭脸色清瘦,穿着件儒服,俨然是士林读书人的模样。
坐下之后,徐渭脸色板正,目光流转数次,方才缓缓开口:“其实在下有两桩事要问与侍读,一桩乃浙江道之事,另一桩则是京中事。”
严绍庭向后靠了靠,为自己倒了杯茶,手指捏着茶杯慢慢的转动着。
徐渭见其面色,继续说道:“浙江道事,乃是在下不解,为何侍读会弃郑泌昌、何茂才等人,更助胡部堂抄没此次浙江犯官家资,充抵军用?”
原来是入职面试。
不过却是打工的,面试当老板的。
严绍庭淡淡一笑,开口道:“我并无弃用谁人?斩郑泌昌、何茂才之流,亦是因其有违大明律法,圣上裁夺,降旨而诛。”
徐渭眉头微微一皱。
这并不是自己想要的答案,但也是让自己不曾想到的回答。
严绍庭看了眼徐渭,笑着说:“朝野内外,君君臣臣,便是我与徐先生之性命,也不过是圣人一言而决罢了。”
其实这也是他在暗示徐渭,老严家当初做的那些事,也是无奈。
徐渭目光闪烁,低声嘀咕:“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严绍庭笑着点头道:“理,是这个道理。至于浙江犯官家资充抵军用,其实若非朝廷艰难,国库空虚,也不会如此行事。如此这般,实在是迫不得已。
而在我严家看来,国中朝政如何不论,却绝不能叫外贼侵扰,饿谁也不能饿着前线浴血奋战的将士们。”
他说的很实诚,几乎是毫无保留的解释了徐渭的疑问。
面对严绍庭这般诚实,甚至是已经有揭下朝廷体面举动的回答,徐渭心中愈发意外。
徐渭拱手开口:“侍读公义,在下在浙江的时候,于总督衙门目睹诸多将士,我明军若能饱腹满饷,可称无敌。
此次有侍读在京中出言相助,浙江各军将士钱粮不缺,在下替浙江的将士们,拜谢侍读。”
说着话的功夫。
这徐渭竟然是站起身,朝着严绍庭恭恭敬敬的作揖礼拜。
严绍庭笑着摆摆手:“不过是凭心做事而已,当不得先生这等大礼。”
若是自己没有记错的话,这徐渭和心学,可是有着很深厚的关系。
而这,也是他为何要找胡宗宪要人的原因之一。
果然。
徐渭在听到严绍庭这句凭心做事,眼角不由一跳。
而严绍庭却已经问道:“现在浙江事已说,不知先生对京中事,又有何要问的?”
徐渭却是心中想起,严嵩好似也是心学同仁,当初更是与心学宗师多有交往。
他此刻当真是想说一句家学深厚。
但想了想,这话好似说了又不太合适,便止住了话。
听到严绍庭询问起自己的京中事。
徐渭这才反应过来,抬头看向严绍庭,缓声开口:“在下此次入京,其实也有打听侍读近来所行诸事。不知侍读于昌平兴建书院,意欲何为?”
这是徐渭最关心的事情。
也是真正导致他答应胡宗宪所请,前来京师为严绍庭幕僚的原因。
严绍庭微微一笑,正色道:“惟愿开一地苦寒子弟之智,学得饱腹之术。”
说完之后,严绍庭目光定定的看着神色有些恍惚的徐渭。
他轻咳了一声。
徐渭因为自己的走神,而面露尴尬。
严绍庭则是笑着问道:“先生会不会觉得,我要建的这座书院,志向太过短浅?”
徐渭恍惚的摇了摇头。
他忽然觉得,自己过去的见闻是不是出现了差错,或是遭人蒙蔽了。
这是严党中人能说出的话?
开一地苦寒子弟之智,使其学得饱腹之术。
这可不就是如他这般读书人想要做的事情。
徐渭不由想到了自己的过去,本为父亲婢女所生,自小清苦,而后家道中落,蒙学艰难。尚未成年,生母被赶出家门,大夫人也在不久病逝,兄长沉迷修道炼丹,无有亲情。
徐渭很聪明,却也很自卑。
读书时,他是学堂里最用功的,可踏上科举之路却一直不顺。
最后还是走后门才弄了个秀才出身。
最后的最后。
也就是在今年春。
徐渭在胡宗宪的支持和关照下,参加了自己人生中的第八次也是最后一次乡试。
但结果一如既往。
因为种种缘故,再一次落第。
“先生?”
看着眼前神情再次恍惚的徐渭,严绍庭呼唤了一声,见其仍未有动静,便加重声音喊道:“徐先生!”
“嗯?”
徐渭眨了眨有些泛红的双眼,脸上满是尴尬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