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不是星海光来,而是「星海光来」。前者扰乱了我原有的秩序,使得我必须找回掌控权。而我进行控制的方式,便是不去介入星海光来的生活,不靠近、不了解、不探索、不评价,然后创造后者,倾注我对星海光来的截取、回忆、美化,打造一个只属于我的「星海光来」。无论星海光来是哭是笑是输是赢是在打排球还是在种地是活是死,我都不会动摇,因为「星海光来」与我身同在。
……如果我解释清楚了,昼神幸郎还会觉得我可悲吗?他还会同情我吗?他还会愿意看我吗?我,还有对他生气的理由吗?
直觉第一次失去了作用。
我取巧了,以问代答:“你会想触碰神吗?会想亲吻神吗?会想和神做.爱吗?”
聪明人一旦装傻,便显其恶劣。这点昼神幸郎也同样:“是在说神明大人,还是神同学?”
神明大人,「神さま」。
神同学,「神さん」。
可能会招来歧义的,是我在指代“神”时从不加上さま的不信之举。
可,冰雪聪明的昼神幸郎混淆了我的意思。这不应当。
“神明大人。”
久久地凝望我,昼神幸郎轻轻地:“不会吧。”
“那我不喜欢星海君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吧。”
“不奇怪,”昼神幸郎说,“可,神同学,你为什么想亲我?”
眼睛太大又笑不到眼底,如果还黑漆漆的,就太像兴奋地追逐猎物的冷血动物了。所以我才说,昼神幸郎的眼珠为什么不是黑色的、而要带上一层棕色的伪装。先后顺序搞错了吧;这人,坏到家了;不要以为没有用语言表达出来,别人就感受不到啊——想着这些,我竟还能被他吸进去。
我:“不知道。”
昼神幸郎:“要不要和我做试试?”
「俺としたら?エッチ。」
欲念。
欲图,而非欲.望。
昼神幸郎的肉.体没有嗷嗷待哺的急不可耐,是大脑发号施令指示他去寻求与自身结合的伙伴。他看着我,就像看蓝天和白云,不需要资格也不需要我的首肯。我答应也好不答应也罢,下次再经过,他还是会用看不知名的路边的小花、停留在地面上没飞走的鸟的眼神看我,俯视的,自高而低的,带上一点怜悯。“其他过路人不为你驻足,而我在看你”的怜悯,“可怜的孩子,你飞不起来,所以可以被同样在地面上的我抓住”的怜悯。
昼神幸郎,他的这种情感到底从何而来?我讨厌自怜,连带着讨厌去同情别人;国三时才跟我揭露过自伤经历的昼神幸郎,哪里来的这么丰沛的同情心?他把自己当成了什么?
他成神了吗?
我本以为,就像神附身时摒去为人时的一切纷扰的影响、只听自己的声音,是我成长的唯一可能性——蓝本是「星海光来」。
但人果真可以接纳一切、再让它们流出来吗?爱我同爱另一个生命是紧密相连的吗?对待别人的方式和对待自己的方式趋同,也算自爱吗——蓝本是昼神幸郎。
难道,我应该学会的、爱护自己的方式,不是将所有的怜惜指向自己吗?
……
对于第三次的“试试”,我知道昼神幸郎不会再说第二遍。
事不过三。我无师自通。
这次我没有说“不要”。
昼神幸郎在取笑我的姓氏……是在取笑吗?
人,幼年、壮年、老年形态不一,黎明四足匍匐、中午双脚直立、暮色苍茫时用三条腿踽踽而行。无论是将来或者过去,我们都是那三重形状的生物——那么,在幼年和壮年期之间的我们算什么呢?属于我们的时间是否只有夜晚?为了成人,我们是否必须砍去两足、经历舍弃肢体的阵痛?阵痛。有什么好痛苦的呢?并没有什么特别沮丧的时刻,逐渐失明就像夏日的黄昏徐徐降临。
我是「人」吗。另一重斯芬克斯之谜。如果让昼神幸郎解开,我会为这位新时代的俄狄浦斯的凝视跳崖而死吗?跳崖。如果是跳崖的话,此身的家人还能免于赔偿金之苦,应当不至于被视为一种威胁……
对我没有愤怒的昼神幸郎毕竟不是莫罗画中的人物,也没有为难我的久久不能作答。在我和昼神幸郎约定接吻的那个夏日黄昏,我等到了镜子里流出的另一张脸眨眼、我以为愈发昏暗的视力再也见不到的眨眼。这张脸继续问道:“你讨厌我吗?”
昼神幸郎指的究竟是我之前的原话“被讨厌的是你”,还是“讨厌同类”的那个讨厌,抑或是喜欢的反义词。随便了,读起来都一样不是吗。
对昼神幸郎的感情复杂得我自己说不清。说不清乃是常事。我的不断发问就是因为我总想去问个明白。谁不想要个答案呢?关于答案,我有时觉得自己必须得到,有时又觉得失去也无妨。想法本就不一定非得有个出处,一阵风都能成为始作俑者。于是,我以眨眼向眨眼致意,以情.欲回敬情.欲:“接个吻吧,昼神君。”这样至少能分辨出我们的身体是否有在讨厌对方了。
敬称,但句式是普通形。
我依然不尊敬昼神幸郎。他想让我的特殊化为他的特殊,想让星海光来变得对我来说不再那么特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