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天擎先头送俞茵回东南小楼,半路就遇上三姨太柳月筱,俞茵说跟柳月筱说说话,让他去忙。
聂天擎就回了前厅。
这会儿再回院子,柳月筱正要走,见着他连忙低头让路。
“大帅。”
聂天擎没搭理她,就进前厅上了楼。
进屋时,俞茵正坐在梳妆镜散头发。
她惊讶侧头,“这么快回来?”
“没什么要紧事,安排他们去办。”聂天擎说着,先进盥洗室洗手。
俞茵自顾梳头发,提声说:“昨晚我们不在公馆,城里都乱了一场,秦世观带着人到处在抓细作,三太太怕我们出事,也过来探望我。”
不用聂天擎问,她已经把柳月筱来找她的缘由闲聊似的跟他说了。
见他从盥洗室出来,俞茵又问:
“顺便来问,咱们什么时候回潍城?”
“明天。”
“明天就走?”俞茵惊讶。
聂天擎嗯了声,解开军褂扣子,脱了随手丢在床尾,又垂着眼慢条斯理卷起衬衣袖口。
“张瑞海还跟冯郊一起,裕京方面也该得到爷已经回来的消息,保不齐张锋海要来参加庆功宴,早点回去,府里太久没主人,也需要筹备筹备。”
俞茵若有所思颔首,接着放下梳子站起身,朝他走过去。
“...那个张三爷,这次有帮上忙吗?”
她抬手替男人整理衬衣领口,聂天擎脖颈低了低就她。
“倒是很规矩,没添什么乱。”
俞茵掀睫轻声问他:“那大帅对他有改观吗?张家两兄弟,大帅依然偏向张锋海?”
“偏向?”聂天擎锋眉轻挑,不置可否道,“又不是自己孩子,都一样。”
正好香梅上来,说晚膳都备好了。
他搂住俞茵腰身,带她下楼用膳,声线淡淡道。
“不到咱们表态的时候,要说偏向,等他们兄弟间真正开始争夺帅位,谁能力更胜一筹,爷才偏帮谁,没到底扶持一个弱者,又不是开慈善堂的。”
俞茵歪头看他,“大帅是这么想的?”
“不然?”
俞茵摇摇头,一手搭在他手腕上,垂眼看脚下台阶。
“我以为大帅会选择,更好掌控的那个去扶持。”
就是他口中的‘弱者’。
好比聂天擎是‘皇帝’,他手下的驻城大将都是‘诸侯’,如果‘诸侯’有能力,不好拿捏,早晚要起大乱。
聂天擎势必要一统江北,啃下裕京张氏也只是时间账,所以不该扶持一个强者上位。
聂天擎垂目笑睨她,“征服领地不止要用枪支弹药,打的还是心术仗,强将底下无歹兵,如果爷故意扶持一个弱者去做驻城军将,你想想会发生什么事?”
俞茵目露深思。
聂天擎任她想,缓声跟她分析:
“即便爷很轻易就能拿下他,吞下他的领土,也不能把这样一个人留作亲信,否则更有本事的将官会不服,下属也会不服,军中会起内讧。”
俞茵听得后颈一阵发麻。
聂天擎声线低沉,“收服裕京张氏,不能用屠戮法,他们盘踞裕京太久,贵在守城很稳,这非常难得。”
“前面很多年打下来的领地,没有比张氏年岁更老的军阀势力。”
“裕京如此繁华,时间酝酿了民众对他们的依赖和信任,如果屠戮张氏,爷需要花更久的时间,付出更多心血,才能收服民心。所以,只能跟张氏打心术仗,用兵不血刃的法子,征服他们愿意归顺。”
两人到餐厅里坐下,他说的很详细给俞茵听。
“到那时候,张氏的领军人,应该收编靡下,还继续让他做军长驻城。”
“对聂军俯首称臣,不代表他一定会是弱者,他完全可以因为此举再造舆论,说自己是不愿裕京百姓承受战火,流离失所,才屈膝折腰,提升自己在裕京民众心底的威信和分量。”
“若爷选择一个弱者扶持,并顾全大局留着他继续驻城,即便民众信服他,军中将士和手下人也无法敬服,统筹军心很复杂,一旦有人觉得他不配坐的那个位子上,分歧一起,麻烦纷沓而至。”
“茵茵,哪怕留强敌,也不能用庸人,这是用人大忌。”
俞茵听了一课。
她握着箸子,忘记夹菜和吃饭,看着聂天擎的眼睛里都是星光。
她一直以为他是个粗人,但他心思又很细腻。
说这些话时,他把自己的利益排在民众和下属的心意之后。
聂天擎说完了,给她盛汤,又帮她夹菜,抬眼对上她满目催亮和崇拜,不禁失笑。
“看什么?吃饭。”
俞茵嘴角浅弯,“看大帅,今天才知道,大帅不是军阀。”
聂天擎挑眉,“那是什么?”
“是统治者。”
俞茵也夹了菜递到他碗里,满眼清亮和崇慕望着他,“大家说军阀,是带有歧义的,那些一心只想着扩充领地和兵马,享受无上权力和掠夺的人,才是军阀。”
“大帅不一样,大帅爱民众。”
俞茵真正感受到,聂天擎能白手起家到今天的原因,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