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的早晨,二踢脚那脆生生的大嗓门,把大人孩子们从暖暖的被窝里喊了起来,广播里也开始唱起了评剧刘巧儿和黄梅戏女驸马选段:
巧儿我自幼许配赵家,我和柱儿不认识我怎能嫁他呀……这一回我可要自己找婆家……
为救李郎离家园,谁料皇榜中状元。中状元着红袍,帽插宫花好啊……好新鲜呀……
欢快的曲调让人振奋,这些戏词大家已经记得滚瓜烂熟,嘴里忍不住跟着哼唱起来。
然后咬咬牙,‘呼’的一下扯掉搭在身上的被子,把冰凉的棉衣棉裤迅速套在身上。
秋丫爹找出锯子和斧子,又搬了几根木头放到院子里,把它们截成小段,然后劈成木头绊子,过年了,煎炒烹炸咕嘟炖,得需要不少柴禾。
秋丫娘开始了一天的忙碌,早饭简单,引着火,把灶子里添上几块木头就不用管了,锅里熥上点豆包年糕,热上一碗昨天用骨头汤烩的酸菜海带冻豆腐。
秋丫和秋生姐弟俩没什么胃口,昨天啃大骨头,一顿猛造,像是有点消化不良。
秋丫娘并不理会,换做平常,总是动员姐弟俩多吃点,并吓唬他们待会儿吵着饿可没啥吃的。
因为年午饭吃的早,不像往日,要三四点钟才吃第二顿饭。再说给他们买的零食今天也可以开动了,好赖划拉点都能垫补一下。
吃完早饭,秋丫娘跟大多数主妇一样,马上着手准备中午的大餐。
‘当当当、当当当’有节奏的剁馅子声、给人一种紧迫感,中午要蒸包子,就捎把晚上的饺子馅也剁出来。
如今的日子,说穷吧!差不多人家都能吃的饱穿的暖了,生活水平得到了很大的改善,生活质量也提高了不少。
不像头些年,缺吃少穿,开始进入腊月,大人们就犯愁年关该咋过?
说富吧!大多数人手里都没钱,一年就靠卖点为数不多的粮食和农副产品来贴补家用,没有挣钱的渠道,每分钱都要算计着花。
不过吃喝不愁了,对于挨饿受冻过来的人们,已经很满足了,这样的日子,足以让大人们对过年也有了孩子们一样的期盼。
虽说物质条件有限,只要充分利用现有的食材,照样能做出美味佳肴。
父母们也会在能力范围内尽量给孩子们一些意想不到的惊喜。比如可以把雪地上套住的那些家雀拿出来,剥皮去膛,炸上一盘。还可以自制麻糖、冰糖葫芦……
孩子们也会自己动手制作白糖冰棍,这个简单,化上一茶缸白糖水,在室外把家里能用的小碗和接碟等摆上,每个里面插上一截细树枝。
然后把白糖水倒进去,再撒进去几个黑枣、大枣片或者切碎的柿饼,用不了多久,一块块圆形的冰坨子就成型了,拿进屋里稍等一会儿就可以取出来嗦拉着舔舐了。
孩子们平时吃惯了粗茶淡饭,春节期间可算捞着好吃的了,不吃撑了绝不会撂筷子,很容易积食。冰糖葫芦既可以帮助消化,又能开胃,同时满足了孩子们的口腹之欲。
父母在春节这几天,不但会让孩子们吃好穿好,对他们也格外包容,很少打骂。一句‘大过年的’,就是再好不过的理由,很多事都可以不追究。
秋丫今年的新衣服,是一身黄黑相间的咔叽布小格子成衣,也是她自己选的,她不想再穿花衣服了。
为了跟母亲去街里挑衣服,她期盼了多少天,买回来之后,自己把茶缸里放上热水,把折痕烫的平平整整。接着又兴奋了好几天,越看越喜欢,不知道偷偷试穿过多少次了。
这身衣服,勾起了她无限的向往,盼望着过年吃完午饭,穿上它到街上走一圈,肯定会光芒四射,像画本里的小姑娘一样漂亮。
哪个灰姑娘没有一个公主梦呢?
午饭时间到了,老天爷好像也要为小山村换上新衣,让纷纷扬扬的雪花飘落下来,像一袭摇曳的轻纱,与门楣上红红的对联、窗子上五彩的挂签、还有屋檐下挂着的大红灯笼交相辉映,形成一幅唯美的图画。
因为怕中午吃的油水大,把衣服弄上污渍,所以吃完饭,秋丫才把心心念念的新衣服穿到身上。
给秋丫新做的棉鞋还差一只没上完,是买的现成的白色塑料底,要用白色的线绳上鞋才更像商店里卖的成品,秋丫娘收拾完桌子马上拿起来赶工。
秋丫要出去炸街,就等着新鞋了,急的在地上直跺脚,一个劲催促母亲:
“我看看,还差多大块儿没上完?”
“娘,快了吧?还得等多久?”
因为线绳不结实,塑料鞋底又太夹线,使劲一拽就断了,秋丫娘急的鼻尖都冒汗了,有点气急败坏:“咋这搅牙呢!越忙越不争气。”
秋丫爹见了,回身去找东西,嘴里说着:“还是我给你想个办法吧!保管轻松多了。”
说完,找来一根蜡烛,点着之后,把纳底锥子放到火上烧红,然后拿起上了一半的鞋底,把剩下的部分,顺着边缘凹槽处,根据针脚的大小,烫出一个个针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