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迟迟没有回答,皇帝面上的笑意沉郁了几分。
“怎么?你不愿?”
长乐公主忙起身行礼道,“并非是长乐不愿,只是长乐已然命不久矣,恐等不到神医救治,何苦白白拖累了旁人。”
“他们是臣,你是公主,即便是为你殉葬,也是他们福气。”
虽开国皇帝明令取消了前朝遗留下来的殉葬制度,但开国皇帝驾崩后,权贵们逐渐复辟该制度,而今殉葬之陋习屡见不鲜。
长乐公主微不可见的紧了紧眉心,只一瞬,便舒展开来。
“陛下爱重长乐,想要给长乐一个好的归宿,长乐明白,也很感激。可长乐也知道陛下的拳拳慈爱之心,断不会指一庸人于长乐。既非庸人,何不让他全心全意的为陛下鞍前马后,出生入死?总好过陪长乐在后院中磋磨岁月。”
这话一出,皇帝听得舒坦极了,面上却浮上不赞同的表情。
“你呀,一贯的心善,也难怪火神会因你降下福泽。”
突然,长乐公主的身子晃了晃,她抬手撑住太师椅的扶手,好似已经坚持不住,宛如风中摇摇欲坠的瓷器,随时都有摔得粉碎的可能。
“陛下,既然说到此处,长乐有一请求,还请陛下应允。”
皇帝眸光一沉,不动声色道,“你且说来听听。”
“这些年长乐呕心沥血,勉强算是积攒了一些家业。长乐去后,家业无主,就这么让它四分五裂,未免太过可惜。长乐斗胆,请陛下在长乐去后,派可信之人去往家中财帛,以充国库,以免便宜了心怀不轨之辈,还有那些跟随长乐创下基业的人,请陛下善待他们。”
“你竟舍得?”
长乐做生意的本事不一般,积攒出来的家业,可不是一点点,那是连九五之尊都会心动的财帛。
“陛下说笑了,不过是些死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不若让它们发挥应有的价值,也算是长乐为陛下,为大昭国尽了一份心力。”说着,长乐公主苦笑了一声,“说出来不怕陛下笑话,倘若长乐身子安好,大约不会舍得就这么奉上那些财帛。”
皇帝眼中的光芒闪烁不定。
人都是贪心的,这话说出,他方才觉得真实。
长乐无嫡亲在世,他想着法子要为她指一个驸马,便是想让他在长乐去后收拢她的财产,归为己用。而今她主动提出,便没有了为她指婚的必要。
果然,长乐对他的崇敬,非旁人可比。
长乐公主双手奉上全部家财的诚意,皇帝当然不会拒绝。
于是,他当下便站起身,大步到长乐身边,温和的将她按回太师椅上。
“你既身子不好,坐着说便是。”随即,他面色沉重的点了点头,“既然你相信朕,朕自会如你所愿,让它们发挥应有的价值。”
他本苦于国库空虚,无法修缮宫中那些老旧的宫殿……
长乐果真深得他心!
与此同时,长乐公主面上挂起一抹惨白的笑意。
“多谢皇叔。”她顿了顿,又道,“皇叔,侄女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皇帝此刻的心情美极了,闻言,一挥衣袖,扬声道,“说罢。”
“长乐斗胆,想在临去之前做一回女官。”
闻言,皇帝轻轻抬了抬眉。
后宫之中不是没有女官,这个要求算不得什么,可准。
“你想做什么官,朕这就为你拟旨。”
“长乐想主管的是……前朝的大理寺。”
皇帝的笑容瞬间僵在了脸上,霎那间,心中便涌起戒备。
他本想厉声呵斥,但因着她此前识时务的举动,以及看起来下一秒就要断气的模样,硬生生的耐下了性子。
“大昭国自开国至今,已经历经两百三十余年,朝中亦出过数位女将与文官,但执掌刑狱的,至今无一人。长乐,告诉皇叔,你为何会生出这等想法。”
“长乐有此想法已非一日两日……”
说到这,长乐捂着胸口咳了起来,半晌后,方才泪眼朦胧的接着开口。
“细细算来,侄女在京城已有五年之久,这五年来,侄女因做生意接触过形形色色的人,上至王公宗亲,下至贩夫走卒,士族自然也在其中。是以,能知道的,不能知道的,都知道了。
旁的暂且不提,侄女知晓如今的大理寺卿是卢家的人,也知晓大理寺内官官相护,冤家错案堆积如山,更是知晓皇叔胸怀大志,却因初登大宝而不得不被士族牵制。
皇叔心慈,不忍对他们下手,但皇叔为侄女报了血海深仇,侄女无以为报,只愿以残躯化为皇叔手里的一把刀,为皇叔排忧解难。”
长乐公主惨然一笑,“长乐本就命不久矣,不怕死,更是不惧他们的威胁。若能在苟延残喘之际为陛下扫清前路,长乐……义不容辞!”
一番赤诚的剖析说出口,皇帝瞪大了眼睛,心中涌起了一股无法言喻的震撼。
长乐能有什么私心呢?
她只是太崇敬他了!
她太想报答他的恩情了!
病入膏肓却还想要为他出一份力的后辈,无疑戳中了他心中为数不多的良心。
眼见着这样的后辈欲跪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