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鹤雪舒展手掌,瘦削而苍白的指节不安地屈起一下,落在屏风之上,隔着一层素纱,与她手掌暗淡的廓影重叠。 很轻的相贴,带着他的谨慎与克制。 屏风隔绝不了她手心的温度,也许是她尚未退热,所以温度更高,令他轻轻一触,便如惊弓之鸟般眨动一下眼睛。 他忽然想起,之前她从夤夜司的牢狱中出来,住进太尉府时,他也曾将手轻贴在她的前额,为她退热。 那时不生绮念,所以那种温度,他已经记不清。 可是今夜, 明明隔着一道屏风,明明只是手心相触,他藏在被子里的另一只手倏尔攥紧自己的衣袍。 淡色的唇轻抿起来。 鬼魅已经没有血肉之躯,他无法感知自己的任何心跳,唯有点滴莹尘在他身畔浮动,好似雀跃,又很快融入他的身躯。 一盏孤灯摇摇晃晃,无声修补着他这道破败的残魂。 “你的手像雪一样冷,但是我们这样,你会不会觉得暖一些?”屏风后的姑娘在问他。 “这样,你也会冷的。” 他只是说。 “逢夏必热,遇冬便冷,无论冷暖,都是温度,我觉得没有什么不一样的。” 倪素望着屏风后他的身廓,他如一座荒草覆没的雪山安静地伏在昏暗的阴影之中,好像没有人可以靠近,没有人可以打破他的这份死寂。 但她忽然很想。 这么想着,她的手指便在屏风上用力,紧贴他的掌心,触摸他瘦削的指节,故意与他指腹相触,轻点一下。 他似乎吓了一跳。 倪素甚至听见他一分凌乱的气声,很轻的一下,可不知道为什么,她听得耳朵有一点痒。 他的手很快收了回去,倪素看见他的衣袖一晃而过。 雪山之上有飞鸟惊鸣,掠翅而起,虽场面稍显慌乱,但这座空山却好像变得鲜活了那么一点,有生机了那么一些。 倪素翘起嘴角,隐约看见他整个人像是裹进被子里去,甚至背过了身。 “你生气了吗?” 倪素的下巴抵在软枕上。 “没有。” 他没有转身,依旧安静地藏在那片阴影里。 倪素知道他的脾性很好,好得像是从来就不会生气一样,但她还是故意这样问了,听见他的回答,她又说:“你明早想吃什么?” “你吃 就好。” 他说。 “我想吃糖糕,我们一起吃吧?” 屏风那面静默了一瞬,最终,他还是“嗯”了一声。 冗长黑夜,两人之间再没有说话,倪素身上还是痛得厉害,她安静地隐忍着,心里却在想,如若他始终不肯敞露心扉,那其实也没有关系。 至少在他身在阳世的这段日子里,她想让他过得开心。 吃他喜欢的糖糕,去多少次谢春亭都可以,去找他儿时埋私房钱的那棵歪脖子树也可以。 只要开心,就好了。 后半夜忽来的秋雨将整个院子冲刷得很干净,玉纹轻手轻脚地进屋来开窗,睡眠很浅的倪素便被惊醒。 她最先去望屏风之后,软榻上的被子叠放整齐,昨夜躺在那里的人已经不在。 “倪姑娘,药已经在煎了,您看今儿早上想吃什么?” 玉纹回头,见趴在床上的年轻女子睁开了双眼,便走上前去,用帕子轻轻擦去她额头上的汗珠。 “糖糕。” 倪素开口,才发觉自己的声音有点哑。 “好,奴婢让人去买来。” 玉纹手脚麻利,打来热水帮倪素简单擦洗过脸,又用篦子帮她篦发,等倪素喝光了药,她便出去找了一名小厮去街上买糖糕。 跑腿的小厮很快回来,糖糕还很热,一看便是刚出锅的。 外头已经不在下雨了,但晨雾潮湿又朦胧。 倪素将一块糖糕递给坐在床沿的年轻男人,自己也拿了一块小心地咬了一口。 她时不时地要吹一下手指。 倪素抬起眼睛,他今日换了一身墨绿色的圆领袍,墨绿的衣襟里又露出一截洁白的中衣领子,这样浓郁的颜色衬得他的脖颈与面庞白皙如冷玉。 淡薄的天光照在他光滑的衣料上,金丝绣线的暗纹闪烁。 糖糕的烫对于他而言似乎并不强烈,他纤长的眼睫微垂着,很认真地在吃那块糖糕,但是倪素并不能在他的脸上发现任何或满足或愉悦的神情。 他仿佛只是在不断重复一个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