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路西亚在古龙神殿辞别了兰斯桑克斯,乘车返回瓦雷利亚殿。马车穿过神殿所在的城东区域,抵近黄金圣殿时,车外忽然下起了大雨。
不同于往常秋雨的淅沥微寒,这场雨来得尤为迅烈,沉重的雨滴如同划破天空的银矢撞碎在车身上,身处车内只能听见一片噼噼啪啪的闷响。
路西亚凝望着被雨水沾染得一片模糊的玻璃车窗,心神放空之下,他的双目全无焦点地凝滞着,视野中的诸般景物也一道变得氤氲混沌起来。这一日间的种种所见所闻就像一个庞大无比的深海漩涡,各色斑斓的海水混乱地胶着在一起,纵使他有心从中提取些什么也一时难以做到。
和兰斯姐那场关于古龙信仰与黄金信仰的思辨仿佛还在耳畔回荡,古龙神殿、兵器工坊、角斗场、下水道地井一幕幕从眼前闪过。他情不自禁地想到了那些在神殿工作的混种和亚人,继而他们的样貌又变成了角斗场上被斗士们无情虐杀的玩物,最后一切定格在了肮脏恶臭的地井深处,残缺的尸体堆积成山,恶兆之子们在血与泥之间和巨虾巨蟹们疯狂地搏杀着,争夺着一个活下去的机会......
按照原本的历史线发展,拉达冈即位以后逐步废除了角斗场,但就目前来看,这一切显然还没来得及发生。
而且,这一举措也从来不是为了保障那些异族的生命,只是那位黄金律法的化身认为这样血腥残暴的活动有悖于律法弘扬的绝对秩序,从角斗场被解救出来的异族们依旧在全国各处扮演着奴隶的角色。
事实上,一切都不会有任何改变。
“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啊?”望着雨幕之外青灰色的天空,路西亚迷惘地轻声呢喃道。
同样身为黄金律法之下的“异族”的他虽然不必面临这样的遭遇,但作为一个受过良好教育、有基本良知的生灵,他至少看得出来,这个世界出了问题。
自禁忌之战后文明发展的最高峰、黄金树转瞬即逝的全盛时代尚且如此,那场大概要在几十年后到来的破碎战争又会是怎样的堕落与黑暗?
仅仅只是稍作臆测,便足以令人心寒如渊。
他不知道这些罪恶的来源究竟是什么,是愚昧而又暴虐的凡人、狭隘却又严苛的信仰,还是失败的统治者、扭曲的律法......亦或是那些高高在上的半神、神明乃至源于天外的神祇?
在可以预见的很长一段岁月里,混种、亚人、恶兆、山妖这些不容于黄金律法的异族依旧要面临无尽的羞辱、折磨和虐杀。像是克莱维尔的养女莫妮卡那样的孩子每时每刻都在诞生着,像蒙葛特、蒙格兄弟这样出生即为罪孽的荒唐悲剧永无止境地上演着,这些将会持续到那场毁灭一切的战争爆发,持续到所有活着的生灵都沦为乱世中的草芥和牲畜,再然后,终止于绝大多数生命消亡殆尽的死寂,随后开启下一个新的轮回。
在这样宿命般无休无止的悲哀轮回中,他又能做到什么呢?
返回瓦雷利亚的途中他想了很多很多,然而缺乏现实层面的力量支撑,一切对“世界应当是什么样子”的构想都注定只能是毫无意义的空想。
在这场裹挟了世间一切存在的浩大宿命中,高位者如半神与神明也不过是律法辖制下的提线木偶,否则也就不会一个个走向被褪色者斩杀的终局了。
“我什么也做不到啊......”他喃喃自语道。
正如那天夜里宵眼女王对他最后的告诫,在这个世界的未来当中,就连活下去都是一种奢望,以他拥有的力量,又哪里能真的做到什么呢?
“殿下,您怎么了?”庭院中,桂雷尔撑着一把大伞匆匆忙忙地跑来遮盖在路西亚头顶。
在她的视野中,方才路西亚甚至没等车子停稳就跳了下来,整个人恍惚地立在雨中,饶是她在看到的第一时间就急速冲过来迎接,他却也淋了一身的雨。
“是桂雷尔啊,”路西亚像是被唤醒了似的,看了一眼眼前傻乎乎的龙族少女,脸上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笑容,“我没事,放心吧。”
“殿下又在骗人了......”少女暗暗腹诽道,虽然他一直在笑,可她看得出来,那笑容里没有一丝一毫的喜悦,有的只是一股深沉而无奈的悲哀。
“回去吧,时候不早了。”他轻声道。
接下来一个月的日子和往常没有什么区别,在桂雷尔眼中,殿下那短暂的迷茫像是一场只出现在那场大雨中的梦境,待到风停雨歇便再也不见踪影。路西亚依旧保持着日复一日的刻苦修炼,米凯拉和玛莲妮亚还是会时时前来串门,前者和路西亚的切磋对练也在继续着,只是不知不觉间占上风的变成了路西亚。
除此之外,路西亚还时常会去瑟兰特角斗场,以路西法的身份参与角斗。这段时间他连战连胜,积分一路走高,很快来到了紫钢级。有兰斯桑克斯的事先布局,老哈特查不出这身份的任何问题,反倒向他发出了年末战斗祭典的邀请。
紫钢级以下的对手已经无法给路西亚提供足够的训练价值,于是他只是稍作思量便应下了邀请,也准备顺带看看罗德尔角斗界的最终盛事。
按老哈特隐晦的暗示,战斗祭典绝不仅仅是一场规模盛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