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宴睫毛在阳光下轻轻抖动着,像一只振翅欲飞的蝴蝶。片刻后却是回过头来坦然一笑。
“师父一定会找到我的。”
“那可不一定。”
见她如此笃定,轻烟黛眉浅蹙,故意嗟叹了一口气道,“章台县虽小,却是烟花柳巷之地,又因地处偏远,民生不济,秦楼楚馆甚多,大大小小的加起来也有百十来家。”
“你们是从外地来的,人生地不熟,要在这么多青楼馆子里找到你,可谓是大海捞针。”
说着,轻烟提起小巧玲珑的紫砂茶壶,替她斟了一杯,薄肤覆骨的面上犹有几分冷清。
“更何况这里花红柳绿,是男人就逃脱不了美色,说不定就醉倒在哪处温柔乡,把你给忘了。”
知道她是有意在试探,商宴内心并无波澜,端起茶杯,垂眸看着上头漂浮的茶沫,商宴凝声道。
“君子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又岂会耽溺于美色。”
“更何况我相信他,就如同相信扶光会出于东方。”
“天经地纬,亘古不变。”
楼下市井喧嚣,纵是听惯了山盟海誓,软语甜言的轻烟也不由为这一番话而感到惊诧动容。
半晌,轻烟却是抬起手以纱遮面轻轻笑了起来,商宴疑惑抬眉,轻烟眼里似有水光波动,直言不讳道。
“你喜欢他?”
商宴怔住,茶杯搁回桌几上发出慌乱的声响。强压下心头的悸动,商宴故作镇定的否认道,“他比我年长,是我的师父。”
轻烟勾起红唇,不置可否,“错不了。”
“所谓半师半友半知己,半慕半尊半倾心。其中的苦涩与真情只有个人知晓。”
商宴深吸了口气,心烦意乱下却是无力再辩驳。
是,她承认她对楚依安动了情,不是师徒,不是叔侄,不是君臣,而是炽热的男女之情。
楚依安出现在她的生命里,本就是如同神明一般的存在。她信赖敬重于他,却不知这爱慕之心究竟是从何时而起。
兵荒马乱,来势凶猛。
她无力招架,只能不断的逃避和退缩,直到此刻,这不可告人的感情被一语道破,她才终于有勇气正视自己的内心。
良久,商宴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反而如释重负的笑了,“轻烟姑娘说的不错,他于我而言,的确是不同的。”
她的眉眼干净,此刻笑起来温柔明媚,映入轻烟的眼底却不知让她想起了什么,面色有一瞬的怅惘。
但她很快就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看得出来你用情很深,只是有时候太过于相信一个男人并不是什么好事。”
说着,轻烟站起身来,款款向前走了几步,似婉转低吟。
“曾几何时,我也曾像你一样倾心于一人,爱敬并重,两不相疑。只是我最后的下场,你也看见了。”
闻言,商宴转目看向她,目光却敏锐的落在她被薄纱覆盖着的肩背上。
原本如白玉般光滑洁白的香肩上,赫然落了一块巴掌大的伤疤,狰狞可怖,让商宴见了也不由可惜的直拧眉。
从刚才的状况来看,轻烟分明是燕春楼里最得意的头牌娘子,可为何身上会有这样大的一块伤疤?况且青楼里的姑娘大多视样貌如命,身上若有伤痕都会想方设法的遮挡起来,轻烟却视若不见。
想了想,商宴开口道,“所以这也是你方才救下我的原因吗?”
“不全是。”
轻烟转过身来,面带微笑,“因为我也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商宴眉头动了动,轻烟继续道,“你不用急着回复我,”
“你身上的香还未散,那我们就以七日为期,这七日你就安心跟在我身边,这样荷妈妈也不会太早对你动手。”
说着,轻烟游离的目光望向窗外。
“不论这七日内你师父能不能找到你,时日一到,我都会想办法送你离开。”
商宴一一听着,心里也渐渐有了些眉目。以她现在的境况,要只身从严防死守的燕春楼逃出去的确是无比困难,若不是轻烟替她解了围,只怕她的后果也难以想象。
但轻烟虽是头牌娘子,要违背老鸨的意愿擅自放她离开恐怕也非易事,只是不知道轻烟如此大费周章也要请她帮的忙,究竟是什么?
触及商宴投过来的目光,轻烟只是嫣然一笑,“时候到了,我自然会告诉你的。”
商宴点点头,也不再多言。
也是她自己疏忽,才身陷青楼,此事并非无计可施,只是他们二人如今身份特殊,自然是不能惊动朝廷官府,且不论是大商还是西夏都有不少人在暗里盯着他们。
心中暗自思量着,商宴浅啜了一口杯中茶水,发间的昙花木簪衬得她整个人越发清雅脱俗,不染浊气。
轻烟看着,忍不住摇了摇头,“你这副模样也太素净了。”
“荷妈妈会起疑的。”
说着,轻烟打开榉木雕花的衣柜,挑挑选选找出一套湖蓝色的百褶如意月裙,轻轻抖了开来。
“还是这个颜色衬你。”
一番收拾打扮下来,晒进小轩窗的阳光已渐渐西斜。
商宴看着梳妆镜里那个鬓发如云,眉目如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