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头,你何时怕过我?”司空通眉间都“写”出个“川”字来,他这个君主,原本就君威有限,哪怕摆足了架子,恐怕连自己几个儿子都不能真正吓唬住,帝休这丫头,居然还说她不敢反驳?
“从前是不怕的,但现在毕竟是中女史嘛,先有畏惧之心,才能尽职尽责。”
司空通:……
好的,现在换他无言以对了。
“太子殿下对儿要是真的一片挚诚,就不会三番五次利用儿了。”瀛姝眨着眼睛,一派天真无邪:“阿伯,儿其实不与太子殿下熟知,些许接触,对太子殿下妄加评论实属无理无据,不过儿确实不信太子殿下为儿情动的话,为了这话,儿实在已经受过不少算计了,儿是真不敢冒犯太子,否则,就该跟太子实言,求太子换个方式仰慕儿了。”
司空通先有些想瞪眼,但转而,又明白了瀛姝的话,不是任性的小女儿家的抱怨。
男人真正宠爱一个女人,绝对不会将爱慕的人推到风口浪尖,让心爱的人受不尽的指谪非议,承受那些足以铄金销骨的恶语,太子和南次,都说爱慕瀛姝,但两个人的行为却截然不同。
太子先将此事透露给皇后,导致刘氏、郑氏女一直将瀛姝视为眼中钉,太子是将瀛姝拉到和他一样的境地,强迫瀛姝也得如履薄冰;南次却只把非瀛姝不娶的话,直接冲他这父皇坦言,他的爱慕,几乎没有为瀛姝带来任何困扰。
丫头虽年轻,但情觉不浅。
司空通暂且一笑置之:“那你还帮太子说话?”
“有一说一。”瀛姝也笑了:“阿伯也知道,虞令丞的事案其实和长平郑脱不了干系,太子殿下并不是嫁祸,只是虑事有失轻重罢了,阿伯对太子期望越高,要求越严,可于太子而言,的确无法忽视有人意图加害他,以及后族。”
可是太子,却假借了瀛姝之口。
司空通心中不觉间,就浮起一层苦涩,连瀛姝都能明白他的顾虑,他寄以厚望,愿以江山托付的嫡长子,为何连他这个父皇都要提防戒备,反而更相信的人是瀛姝……骨肉血缘,真的不如枕畔厮磨么?
“赵氏身上疑点太多了,任何一个人,都不会甘为他人手中刀匕,所图的若非钱财,必为情仇。”瀛姝是点到即止。
司空通心知肚明。
“帝休你觉得,赵氏为何仇恨太子?”
“儿不明。”瀛姝也说了实话:“论来,太子殿下及后族与赵氏在事案发生前,当不会有交集,赵氏为何豁出性命受人驱使,这实在让儿百思不得其解,不过,世上也许有不知缘何而生的情爱,却绝无凭空就结的死仇,追查赵氏的出身,应该会有所发现吧。”
“赵氏的出身没有任何蹊跷。”司空通很笃定道:“她也算可怜,未出生前,父亲就为盗匪所杀,尚年幼时,寡母也病死,当时她与她的寡母是相依为命,再无别的亲族照济,因此,寡母病死后,赵氏唯有卖身葬母。”
“阿伯,在那几年间,孤儿寡母若无亲朋照应,怎能在建康城中存活?”
司空通被瀛姝问得怔住了。
“儿的奴婢中,丹瑛也是年幼失怙,她父亲病死前先将她卖给了牙行,但不收卖身钱,只跪求牙人一定要将丹瑛转卖去个可靠的门户,那时丹瑛的生母健在,可丹瑛的父亲心里明白,如果他病故,光凭寡母孤女,根本无法在世间存活,因此,丹瑛的父亲忍痛将女儿卖为奴籍,告诉妻子,若他病死,妻子可以改嫁,可丹瑛的母亲那时竟也身染重病,反而先丹瑛的父亲一步,撒手人寰了,我阿娘说,丹瑛的父亲为了葬妻,求至牙行,牙行不管不顾,正巧被我傅母听闻了此事,告知了阿娘,于是阿娘才资以了财帛,可惜丹瑛的父亲不久之后还是病故了。”
司空通满面涨红,良久不语。
他是一国之君,其实理当知道百姓的疾苦,可他下意识忽略了孤儿寡母无法存活于世的惨痛的世实,他更愿意相信在富饶的江南,他的子民至少都是没有生存之忧的。
“赵氏幼年,有识之后,应该得到了他人的照济,可后来这样的照济不存在了,她的母亲很快死去,她也只能卖身葬母……”
“查。”司空通起身,到瀛姝跟前,手掌往她肩膀重重拍下:“查,无论查到什么,先报予我。”
怎么查,如何查,皇帝陛下没有示意,瀛姝也知道这回只能靠她自己,这天,她把此事录下,放进她的枕囊里,做为不可忽略的事务,没解决之前,就要枕着入梦的。她却无法接触到赵氏,她只能靠猜测,去度量这个女子的内心。
赵氏真是重生人吗?
未必。
但她势必是为重生人利用,她埋藏已久的仇恨被揭露,那人对她许诺,可以替她报仇雪恨,早已丧失生存目标的人,活着只为活着而已,就此看见了一线曙光,那线曙光可以使她的救命恩人——或许已经死去了,或许还活着,但救命恩人一定蒙受了冤屈——总之这个幕后黑手,唤醒了赵氏不曾死去的灵魂,她决意抗争,为不公平的世道,为了一个弱者复仇归雪,证明自己活着的意义。
她的仇人究竟是谁?
不是虞铎父子,但必与虞铎父子相关。
总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