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皇帝已猜到了几分,今日朝会里太子又太过明目张胆地目中无人,但多年来他对一直秦贵妃宠爱有加,各种礼遇恩待,还有超出贵妃份位的封赏。
还有太子虽然并非皇后所上的嫡子,他亦知太子为人懦弱,却依旧以长子的身份,被他力排众议亲自册封为太子。
皇帝只道,孺子可教,有他扶持教育,太子终可成其大器。
是以,皇帝虽然已有怀疑,却依旧存有几分期待,一切均是误会一场。
没有想到,现如今,皇帝听到的却是一个确凿无疑的答案。这对狠毒的母子,凭借他多年的宠爱,登得一人之下的无上尊贵之位。
如今,竟胆敢妄想凭借因获他荣宠而得到的一切,反对他行大逆不道之事?
一向以冷静自持的皇帝,自登基以来就从未受到如此屈辱。既对太子和秦贵妃怨恨恼怒,也为自己多年来的恩宠被践踏在地而愤懑,脸上极力克制,在龙袍下遮盖的手却早已握成实拳,青筋毕露。
皇帝正与自己角力,极力整理自己的情绪,灰衣男子自有操守,不说话默然等皇帝整理情绪。
书房里一时间沉默
至极。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自御书房的窗口吹来一阵清风,把皇帝书案上的一张没被纸镇压实的宣纸轻飘飘地吹起。
灰衣男子的视线随着宣纸而去,飘扬在御书房里,不一会儿就又飘落在地。静默到了极致的御书房里,灰衣男子似乎能听到宣纸落地的声音。
正当此时,努力压制自己的皇帝却放弃了对自己情绪的抵制,忽然站起,扬手操起书案上的砚台,猛然砸落在地,恰巧就砸在了早一部飘落的宣纸上。
早先被太监研开的墨瞬间洒在宣纸之上,白纸黑墨,如同不知出自何方名家的玄妙画作,自成气派。
御书房外候着的太监听到房内动静,都是一惊,却不敢擅自闯进。灰衣男子听得太监总领几步迈到御书房门前,却又急忙刹住,在门外焦急发问:“皇上,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皇帝一向自负,被自己至宠爱之人朝夕背叛,灰衣男子自然知道他为何发怒。
但他眼见龙袍飞扬,瞬间在一张落地作废的宣纸上画出美妙画面,着实让人感动,悄悄地微微一笑。
又觉得,此刻没有美人相伴,此景只有他一人看到,
实在是太可惜了。不过说起美人,这皇帝天天有美相伴又如何呢,落得如此田地,真是天可怜见的。
而在灰衣男子扼腕惋惜的时候,皇帝已压下了汹涌的情绪,如同往日般声调威严地对门外的太监回话:“无事。”
灰衣男子见皇帝似乎已平复心情,收起了胡闹的心,装得一派老成,低声问:“不知皇上接下来打算如何处置?”
皇帝听了,重新坐落到书案后的雕满吉祥花鱼的椅子上,疲惫地闭上了双眼,支肘撑着书案,以指按揉眉心。
再等皇帝张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全然决绝的神情与态度,语气坚决毫无转圜余地,说:“自不可留。”
灰衣男子得命,告辞而去。只是,也许是对方才飘入的清风十分满意,灰衣男子这次没有走偏门,而是直接自御书房的窗口跳出,消失在窗口之下。
灰衣男子走后,皇帝便令门外的太监重新入御书房伺候。太监们见御书房内一片狼藉,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却无一不是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闭口不问,只是一个个地都训练有素地开始收拾。
能走到皇帝跟前伺候的人都是
皇宫里的老人了,在这幽闭深宫里,知道得太多和知道得太少都有可能随时毙命。知道的假装不知道,看到的假装没看到,懂得何时闭嘴不言,却是保命的第一条。
太监们收拾好一地狼藉,重新把御书房铺排完毕后,便有侍书太监把今日的折子搬到御书房里,呈皇帝过目。
皇帝按照整理过了的折子,根据它们的轻重缓急程度一一批阅。御书房内的安神香不知道更换燃过了多少炉,皇帝的折子批阅到了一半,忽然看到了大理寺卿的折子。
折子里没说别的,就把前两日秦贵妃回家探亲,并带着太子去戏园子听戏的消息详细录入。又把乔装过的太子如何在园子里与百姓发生争执,争执不过后如何亮出牌子以势压人,又如何在亮出身份后,被百姓因惧怕而诚恳求饶后而气消的过程巨细无遗地一一辑录汇报。
看得皇帝又隐隐的有发怒之势。宫中规制甚严,他特例准许秦贵妃回家探亲几日,已经是皇恩浩荡。
即便是出宫以后,深宫后妃的一言一行仍有礼制规范。何事可做,何事不可做,自有随从的礼官从旁提醒。这其
中第一条不可做的,便是乔装进出未报批之地。
如今,不仅秦贵妃和太子是违反禁令出入未报批之地,更甚者,是随行礼官未曾将此事汇报。
不管礼官不报是同样出于被二人蒙蔽,还是基于种种威逼利用而与二人同流合污,秦贵妃和太子处处瞒骗于他,视他这个皇帝为无物,是不争的事实。
再者,皇宫里便养着全天下首屈一指的戏班子。
秦贵妃道是思家心切,他才恩准她回家探亲。那民间戏园子里有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