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陵容缩在被窝里的身子也抖了抖。
她啜泣着,说话也是断断续续的。
“昨日宴会,臣妾有些薄醉,在沈姐姐处歇了一阵,回去时,路过千鲤池,沈姐姐的宫女追了上来,说是沈姐姐有东西要给臣妾。”
“杏儿跟着过去拿,臣妾就在千鲤池边的假山上坐着休息。谁知道,谁知道……”
说到这里,安陵容眼中的恐惧愈发浓了,像是回忆起了什么极为可怕的事情似的,她道:“黑暗里,有人推了臣妾!”
“眼看着要落水,臣妾下意识想去抓东西,谁料臣妾抓住的是周公公的手!”
“他跟着臣妾一起落水,臣妾拼命扑腾,眼看着抓到了岸边的假山石,周公公也扑腾了过来,想要来拉臣妾!”
“混乱之间,他拔下了臣妾发间的簪子,后来,后来……”
安陵容不敢说了。
她知道,哪怕她不说,诸人心里也有数了。
周宁海想要了安陵容的性命,簪子捅到她身上,最后却不知怎的,圆明园里守着的侍卫被惊动了,安陵容被救了上来,想要杀害安陵容的周宁海,溺毙在了千鲤池里。
“皇上……”
安陵容泣不成声,又道:“臣妾与他无冤无仇,不知他为何要这样来害臣妾,皇上……”
她只说周宁海,一句不提华妃,也不曾提及茯苓的事儿。
她知道。
皇上重用年家,心里对华妃也有感情,若非真的到了触及底线的时候,皇上不会轻易处置华妃。
她不会像甄嬛当初一样,因为怨念皇上的“不处置”而心怀不满。
相反,她表现得越是大度,越是在不经意的时候黯然神伤,反而能让皇上心中充满了愧疚。
这就是皇上啊。
薄情是他,佯装深情也是他。
“周宁海!”
皇上果然怒了。
他一咬牙,手里攥着的珠串也恨恨地拍在腿上,屋内众人不再吭声,只等着皇上的发落。
“皇上。”
安陵容抬眸,拉了拉皇上的衣袖,看着站在后头脸色铁青的华妃,道:“周宁海是个瘸子。”
“臣妾想,华妃娘娘要真是想杀了臣妾,应该不会要他来。听闻周宁海从前与黄规全十分要好,也不知他是不是为了黄规全的事情记恨臣妾。”
皇上一愣。
他显然没想到安陵容会忽然这么说,而安陵容也从皇上一愣之后的脸上,看出了松了一口气的模样。
果然。
她记得不错,西南战事将起,皇上还需要年家,这时候处置华妃,令他为难。
心中藏着冷意与不甘,安陵容继续道:“可华妃娘娘识人不清,从前是黄规全,现在是周宁海。”
“皇上,臣妾害怕!”
“皇上……”
敬嫔、沈眉庄与甄嬛三人也紧跟着开口,她们虽不懂安陵容为什么忽然改了口风,可皇上脸上神色的变化她们是看在眼里的。
仅片刻,她们也意识到,此番不是扳倒华妃的时候。
但……
不能扳倒,并不意味着不能重创!
皇上也不是傻子,表面不说,心里却很清楚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三人纷纷进言,添油加醋。
皇上到底是不能容忍宫里出现这样的事情,回头冷冷看向华妃,说道:“苏培盛,传朕的旨意!”
“华妃年氏,褫夺封号,降为嫔!禁足宫内,无宣召不得外出!”
他说完旨意,看向华妃……
现在,她是年嫔了。
“好好待在你的宫里思过!约束好手底下的人,不许再出来惹是生非了!”
年嫔如遭雷击,身子一歪,竟是晕了过去。
……
这日,皇上在清凉殿里待了许久,他陪着安陵容,十分耐心,言语间颇有几分歉疚的意思。
看着他如此,安陵容知道,她猜对了,便希望这份歉疚,能维持得久些,让她能更快在宫里站稳脚跟。
直到晌午,苏培盛过来,说是有朝臣找皇上,皇上这才离去。
他一走,甄嬛和沈眉庄就凑了过来,急急问她怎么忽然改了口风。
“这分明是一个对付华妃的好机会!”
沈眉庄有些不甘心。
安陵容耐心解释完毕,苦笑道:“比起西南战事,我一身荣辱在皇上眼里,恐怕算不得什么。”
“这回,让她从华妃跌落至年嫔,已是不错了。”
“……”
沈眉庄一阵阵的无言,她皱着眉坐在一边,眼神深深,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良久,沈眉庄才感慨一句道:“看着你如今这个样子,说一句刺心的话,我竟觉得皇上的恩宠有些可笑。”
“他真是喜欢华妃么?或许不,他只是看重年家罢了。而我们,若有朝一日也是遇上这样的事,他也必会因为他别的考虑,而不甚在意我们。”
说到这儿,沈眉庄怅然叹了口气。
安陵容陡然心中一紧。
她想起了那句话。
宁可枝头抱香死,不曾吹落北风中。
沈眉庄呀,她一直都是这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