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想到他在心理医生测评表上画的那些选项。
那是一些隐藏意义对他来说显而易见的选项,但他此刻突然意识到,对于这个孩子来说,他也是完全明白的。
韩忆许勉强扯起嘴角:“那些测试,你是故意选那些选项的吧?”
为的就是留在这里。
他可能觉得,如果的展现出来的心理状况如果仍旧那么差,心理医生就不会让去别的地方,而是让他继续呆在这里。
牧瑰脸上的泪痕被新的泪水覆盖,他点了点头。
可是心理医生只会根据他的行为判断,他没有再表现出肢体上的激烈动作就会判定他已经能够控制了,便会让他选择去更适合他待的地方。
事实上,他们没有一个人问过他,他想要怎么做。
只是默认他会接受任何别人给他的选择。
可他实际上没有选择。
韩忆许:“我要是说了我不想看见你,你就不来了是真的吗?”
牧瑰:“.......是。”
韩忆许嗓子发涩:“可是你说出这种话是因为你喜欢这里,想留在这里,不是吗?所以你才跑回来这里。”
牧瑰泛着泪光点头:“......是。”
他能活到现在,是因为,有一些好心人帮助了他,以及他想尽一切办法让自己活下去。
从记事起,从家里餐桌上拿剩菜吃,从冰箱里偷东西吃,偷父母终端买东西藏起来吃,拿附近街店老板施舍的剩饭餐点,老师给他偶尔买的早午餐,去商场里吃遍试吃的小点心,凡是能让自己活下去的,他都会做。他亲生的父母不给他买衣服被子,他就从捐赠的救济箱里扒出孩子们不穿的旧衣服给自己穿,拿旧被子盖。
他也一直在寻找能让自己活下去的环境,可是小孩子不能睡在除了家以外的地方,被人发现就会被带回家,那些好心将他送回家的人不会在乎他回家会遭怎样的打,他后来也近乎放弃了,他只想熬到长大,长大就能离开了,就算当乞丐风餐露宿也没人理会。
老师帮助他让他上的学,在学校度过的时光是他最惬意的时光,所以他会尽量延长在校时间,不停地写练习和看书,直到不得不回去。
看得越多,学得越多,和身边同学交流越多,他就越发现自己其实活得不像一个人。
别人理所当然拥有的一切,他都没有。
他想试试真正活得像一个人是什么样子的。
他去求过老师,老师很好,只是老师也有自己的家庭,孩子也很小,家里人反对,不会接受他,更何况,他亲生父母还在。
他曾去举报,可是没人听他的话。
只会遭受更毒的打,还有发疯。
他从来没什么高要求,只是发誓不择手段也要活得像个人。
他心中充满了怨恨,憎恶,他怀疑除了自己以外的所有人,他讨厌包括自己在内的所有人。他所做的最大的友善是不开口去表达这些怨恨。
这么久,在这里,他第一次感觉自己活的像一个人。
温暖干净的笑容,温暖清澈的淋浴,热腾腾的饭菜,有人专门为了他而做的一餐,温暖干净的被窝,温暖的拥抱。
全都是第一次。
都是些温暖得让他忍不住流泪的事物。
他割舍不掉对这些东西的贪恋。
所以,他想留下,他觉得自己表现得好一点,他们会不会可怜自己一下,让自己稍微再待一段时间。
所以,他不敢拒绝,不敢开口说话,就怕惹他们生气。
可是,他知道自己终究不能留下。
没有血缘关系的小可怜虫,时间久了也就只是个寄生虫。
福利院的环境比起他之前的环境来说,好很多。
他也可以尝试着在这里熬过自己的童年,等待做到自己一个人独立生活。
可是一旦尝过被人悉心呵护,被人关爱的滋味,一时间又怎么能够马上接受再次回到孤独的境地?
他不知道这一点,他只是循着记忆,不顾一切跑了过来。
也许是为了打消自己最后一次期望。
也许是还想再次尝试争取一下。
利用别人的善意的卑劣的自己。
牧瑰只是难过地哭了起来。
他已经很久没这样哭过了。
自知不可能成功的绝望让压抑的啜泣很快变作嚎啕大哭。
撕心裂肺一般叫喊把他嗓子都喊破了。
自从记事起,他身体本能知道了哭喊没用,哭只会换来更痛的打击,他早就放弃了泪水这个武器,因为泪水不会换来他们的同情和怜悯。
为什么现在反而能哭出来了呢?
他不懂。
只是不管不顾地发出声音。
韩忆许看着他才终于有了点,原来这孩子也会哭的实感。
可是看见他哭,他完全高兴不起来。
他没办法说“不要哭”。
那只是为了避免心烦而阻止情绪宣泄的借口。
别的孩子哭泣是为了撒娇,因为他们知道哭泣会有人哄他们,让他们高兴。
而这孩子,这哭声是为了埋葬过去那些辛苦的日子。
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