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锆脸上却是一阵阴晴不定,拳头攥紧了又松开,迟迟无法决断。
单熊一看有些急了,道:“大哥,你还要忍那狗官?”
冯锆苦笑一声:“老二,凡事不能冲动,你得多想想。”
今日冯锆在城墙之上,其实也是对江兆起了杀心。
只是当心情平复下来之后,再仔细一想,却是没了这个胆子。
为何老百姓实在是给逼的没活路了才会造反?还不是因为后果实在是太过严重。
只要是造反了,那肯定就是诛灭九族,没有任何侥幸的可能。
对于老百姓来说是这样,对于冯锆他们这些军兵来说更是这样。
甚至他们的顾忌还要更多一些。
因为他们不是本地人。
老百姓们通常是在自己世代居住的地方造反,当他们豁出去了,揭竿而起的时候,还可以带着亲眷一起造反。
至少他们和亲眷都在一个地方,不用担心亲眷被官府杀了。
要杀,也是一块被杀。
而这些军兵,他们要是哗变造反的话,消息传回去,那么他们的家眷必然不幸。
“老二,我知道,你们不怕死。其实我也不怕死!咱们给那狗官欺负成这样,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冯锆叹了口气,言语中满是苦涩:
“咱们杀了那狗官容易,但只要是这么干,咱们的家人父母妻儿,可就也都得跟着咱们死了!”
单熊听了,也是无话可说。
牵连妻儿,是他们最畏惧的事情。
就此沉默下来,单熊给主动上了药,便要离开。
冯锆道:“老二,我现在活动不便,你帮我安抚安抚弟兄们,这事说不定还能有转机。”
“现在那王世常贼军肆虐,那狗官还得指望着咱们给他守城,总不会得罪咱们太狠了。”
单熊脸上露出一丝讥诮,幽幽道:
“大哥,你以为咱们就算是不反,安安生生的受他欺压,还能活多少时日?”
“你什么意思?”
冯锆脸色一变。
“那王世常就要来打元成县了,我已经放出去消息给他们知道了,我们人不多,根本守不住。”
单熊看着冯锆,一字一句缓缓道。
冯锆狠狠的一砸床沿,大怒道:“老二,你敢勾结逆贼!”
“我没勾结逆贼!”
单熊缓缓摇头:“你救过我性命,这条命就是你的。”
“你是我大哥,一辈子都是,这辈子,我就跟着你,咱们弟兄上刀山下火海我也不皱眉头,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没有你点头,我哪里会勾结逆贼。”
“王世常手底下有个将军,管着一个营头,他是我同乡,我俩还是邻居,从小儿一块儿玩大的。”
“后来也当了兵,升官当了总旗,结果被上官寻了个理由打了一顿,他是忍不得的性子,当天晚上就把那官给杀了,带着手底下几十个弟兄投了贼。”
“这才几年,就成了将军了,放在咱们这,可是堂堂正四品呢!快赶上参将了。”
单熊神色间有些讥诮,却也有些掩不住的艳羡。
毕竟看着当初一起落魄的兄弟,现在手底下统领大军,当了大官,荣华富贵,醇酒美人的享受。
而自己却还在这里受苦,心里自然是不平衡的。
“也不知道他说是怎么知道我在这的,总归是派人来联系我了,让我当内应把城门打开,到时候封我个都尉,六品官。”
“大哥你也有份,他说了,只要是你降了,最少也是个都尉,弄好了,还能搞个将军当当。”
“就算只能弄个都尉,跟你现在的百户一样的品级,但那边可没有这些该死的文官压在咱们上头拉屎拉尿。”
“咱们到时候去了那边,自领一军,谁的脸色都不用看,吃喝玩乐,荣华富贵,岂不是爽快?”
“哪像现在?”
单熊指了指这破旧的屋子:
“大哥你看看,你还是咱们的把总,百户官,住的地方都这么破旧,咱们四百来号兄弟,加起来也不知道能凑出五百两银子不能,这日子,你过的下去么?”
冯锆脸上肌肉一阵跳动,神色阴晴不定。
他盯着单熊,沉声道:“你没答应?”
“还是那句话,大哥你不开口,我绝不会答应。”
“我把那人送出去了,没惊动别人,他说这几日还回来。”
单熊在床沿上坐了下来,道:“大哥你干什么我都跟着,哪怕是死,我也没二话。”
”但我还是要劝你,与其过这猪狗不如的日子,不如降了王世常。”
冯锆沉默不语,脸上忽而狰狞,忽而愤怒,忽而畏惧。
良久之后,才长叹了口气:
“老二,你先回去吧,还是那句话,回去安抚安抚弟兄们,我再想想办法。”
“唉!”
单熊倒是也不生气,他早就立誓这辈子就要跟着冯锆。
因此冯锆做了决定,他无论如何都会听从。
只是为冯锆不值,为这些弟兄们不值。
他正要出去,忽然外面传来了一阵惶急的喊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