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老板娘离开卡座后,这个被涂鸦挡板遮挡的私密空间,又只剩下林也与时婕了。
时婕注意到:此刻,林也手握温热的咖啡杯外壁,正将视线投向落地窗外的那座远山。
从自己的这个视角打量,觉得他像是在盯看那座雪山,却也像是在自我放空,不过给人的整体感觉,仍是沉静的。
“她家的咖啡,口感很好,没有加过多的糖浆,能品出来咖啡豆的品质。”林也突然开了口。
时婕这才意识到:原来,他真的有在认真回味这杯拿铁!以前没听说他对于咖啡,还有一定的研究呐!
“尝到嘴里的第一口,会觉得醇香,但仔细回味,就会发觉底味其实还是苦的。”林也轻声说完这句后,又抿了一口咖啡。
时婕隐隐预感到:这其实是他即将开启话题的铺垫,听到“苦”这个字眼,不禁想到他一路走来经历过的事——确实是吃了不少的苦!
“听到她亲口说出生病的消息,其实我心里还是咯噔了一下。”林也终于将话题,引到林母身上了。
时婕安静地听他说。
“但是,看到她极力展现出不甚在意,近乎云淡风轻的样子,我又有些生气”林也坦露了内心的真实感受。
时婕觉得他还挺勇敢的:毕竟,人在面对除自己之外其他人的时候,很难讲出被愤怒情绪控制的细节!哪怕只是短暂地被控制,也多是羞于承认的。
“看到她佯作潇洒的样子,我就会想到自己”林也说着,又喝了一口热咖啡。
对于他的这句,时婕倒是很快就想明白了:他在面对母亲的突然到来,其实也在极力呈现出不甚在意,母子俩在这一点细节上,还是蛮像的
不禁想到之前,曾听到过的一个说法:因为童年时期的个人经历,尤其是某个印象深刻的具体事件,会对父母身上展露出来的某个性格弱点感到排斥,甚至是有点厌烦!但是,当自己长大成人之后,面对某个突发事件时,往往会惊然发现自己身上,竟然也展露出与当年父母非常相似的“弱点”!
这就有点儿像是“变成了自己曾经会讨厌的样子”,意识到这件事正在发生时,当事者会近乎本能地生出恐惧情绪
“从民宿走出来之后,我的脑海里总是会蹦跳出她生病的事,但是我又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林也道出了真正的困惑之处。
此时此刻,自己看到了他脆弱的一面!时婕不禁在心里默默嘀咕着:对于这副模样的他,我不仅没有生出厌恶,甚至还冒出了有些心疼的感觉!
觉得某个人可爱,兴许只是对于这个人,滋生了好感而已,但若是生出了心疼,只能说明自己确实爱上对方了。
“她的女儿”林也微微顿了顿,“就是她跟之后的丈夫,所生的那个孩子。”
这是时婕第一次,听他说到姥姥和父母之外的其他亲人,之前只知道他的父母各自重新组建了家庭,却忽略了后来,他们其实又拥有了各自的“二胎”。
“据说,她还不知道母亲生病的事。”林也将声音压得很低。
听到他道出“母亲”二字,时婕觉得尽管从逻辑上看,他指的是那个女孩的母亲,其实这算是他相对隐晦地,叫出了多年未曾出口的称呼!
时婕稍稍敛了情绪,继续问道,“她今年多大了?”
林也微微沉默了片刻后,才缓缓道出了一句,“说是去国外念书了,应该刚成年吧。”
时婕觉察出他在尽可能地,避免说出“妹妹”一类的字眼,可见,对于母亲不仅仅是他一个人的母亲这件事,他其实是有些介意的!“阿姨可能觉得她还不算完全长大吧,应该承受不住这么沉重的消息。”
林也闻言,过了半晌后才轻声回道,“姥姥去世的时候,我刚刚过完19岁生日。”
此语一出,时婕不禁愣了一下:是啊,当时刚成年不久的他,也是被迫面对那个撕心裂肺瞬间的
“姥姥去世的时候,她其实回来帮着张罗葬礼了,但是当时我跟她之间,除了必要的对话之外,基本没怎么说过话,而且来家里吊唁的人本来就不算多,算是一切从简了。”林也道出了更多细节。
“我奶奶的葬礼,也是我一个人张罗的,不过她是今年才去世的,我也早就是个真正的大人了。”时婕觉得与其站在旁观者视角劝慰他,不如借着自己的过往经历表达建议,因为彼此的经历有相似之处,兴许能给他一些启发呢?
林也闻言,轻叹了一口气,“你确实很坚强。”
时婕不禁怔了一下:之前,我感慨他比我坚强,怎么眼下他还反过来,像这样评价我了呢?
“其实,在来咖啡馆的路上,我想到了在派出所第一次见面时,听你讲起你来禾木的那个理由了。”林也语气清浅道。
时婕没料到对方竟然早就联想到这些了,“想到当时,你觉得我可怜?”
林也微微愣了片刻,轻轻摇了摇头,“想到了当时,你跟我提到的一个词——后悔。”
时婕很快就反应过来了:他指的是当我知道了奶奶的身体状况,已经无法再来到阿勒泰地区看一眼时,生出最强烈的感受是后悔,后悔没能早一些带她老人家,再来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