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萎暗的老和尚悄无声息转了出来,正对上江闻愣怔的表情。
江闻:“”
弘辩:“”
场面顿时有些尴尬,只有骆霜儿面色如常地起身与老和尚打招呼:“弘辩方丈,我们等你很久了。”
“阿弥陀佛,二位施主所说没错,老衲不过是凡胎肉体,心眼器量自然与常人无异。”
弘辩方丈低垂着眉眼地经过两人,低唱一声佛号说道:“只不过如维摩诘经所言,维摩诘居士其卧室一丈见方,但能广容大众,乃至能容三万两千佛菩萨,等到老衲修行日深自然亦能脱胎换骨。”
这位老方丈也是个妙人,竟然能宠辱不惊地自己找好台阶下去,随后便以双手抚平僧衣角,手持木槵子念珠坐回禅椅,重现出一副澹然慈悲的神态,如果不是他饿得脸色都变了,江闻也差点就被他不沾凡尘的样子所折服。
江闻轻咳一声装作刚才无事发生,将夺还的古旧书册摊放在桌上,开门见山地说道。
“弘辩方丈,这就是你要找回的东西,江某此行挫败强敌幸不辱命。”
弘辩方丈看着桌上的古旧书册愣怔片刻,随着念珠转动似乎正逐渐安定心神,缓缓开口说道。
“多谢檀越夺回此物,否则老衲全寺上下总有百人也无能为力,只能眼看贼人得手离去。哎,你们可知道面前这本是什么书?”
江闻微微皱眉:“在下粗略翻过,似乎是一本文人游览的记述。只不过我一直想不明白,它为什么会藏在一名和尚的瘗骨塔里。”
“如今老衲也不再隐瞒,个中缘由,就让老衲为二位解释吧。”
弘辩方丈缓缓颔首,又艰难起身,从密室中拿出了另一本装订成册的典籍。
“他们想找的其实是这个,只是因为当夜安仁师弟舍身相护,对方才没能得手,转而想去往山上四处搜寻。”
江闻与骆霜儿定睛看去,只见是四卷书籍被妥善保存在密室之中,纸页封皮甚至不曾沾染灰尘,只因年深日久略微泛黄,却也让逶迤字迹更显出几分厚重。
两人顺理成章地看向封皮,也自然而然地看到了这几卷书的名字鸡足山志。
“檀越,你所夺回来的残稿与这部山志,其实都出自同一人之手。老衲隐约猜到对方是为此而来,平西王的人马只因在法云阁中遍搜不到,才会不顾身份地去做出开挖坟墓、隳露尸骸的恶行。”
江闻神色恍然,忽然明白了为什么法云阁中会一片狼藉,蒙面人却勐然去而复返。
弘辩方丈随即言说,当夜安仁上人正在法云阁中静修值守,一眼看透了对方的来意,只是在交手后察觉难以取胜,便推倒二楼经书混淆视听,让蒙面人误以为这部鸡足山志就藏在其中,白白浪费了时间精力。
等到蒙面人遍寻不获想转往别处,又有幸佛祖保佑,在机缘巧合地被江闻撞见,于是便抓紧最后时间奔回法云阁,仍想要找出安仁上人拼死守住的东西,这才会恶斗一场后无功而返。
这一夜下来,两人的武功强弱固然悬殊,但黑衣人在智斗一途上,可谓是彻彻底底落入了安仁上人设下的心理陷阱。
但对方中计是基于想不到安仁会以命相博,竟然只为了迷惑自己,如果不是担心更多僧众被害,安仁也不必出此下策,想到此时仍然生死不明的师弟,弘辩方丈深深叹息,伸手关上了禅室中靠迴廊的那扇窗户,防止声音传到外面去。
“弘辩方丈,这部鸡足山志有什么独特之处,为何平西王府大费周章地想来抢夺?”
江闻疑惑不解地问道,“您先前也提到了悉檀寺中贵藏的诸多典籍,珍惜、孤散、亡佚、散落的古籍更是不计其数,为何你们师兄弟都偏偏认定平西王府是为它而来?”
面对江闻的再次发问,弘辩方丈悄然捻动念珠,压低声音道。
“毕竟这本书,乃是徐居士当年在山上亲自编撰采闻,逾三月才写就的孤本啊”
随后,他以瘦皱老迈的手掌翻开了鸡足山志的封皮,显露出了作者的名字。
江左霞客徐弘祖。
江闻愣愣地看着面前四卷古旧的书籍,表情忽然格外生动起来,瞬瞚之间已经将志书抓在手里,吓得老方丈以为对方这是要突发恶疾。
“想不到、真想不到啊!这部徐霞客先生的遗着,江某三生有幸,居然还能一睹为快”
江闻眉飞色舞地翻开鸡足山志,用尚且健好的左手摩挲纸册,眼中满是喜出望外的光景,浏览过书目了枚举山貌水文、佛事释僧、名宦乡贤、灵异景致、特产塔墓的纸册,虽然仅仅四卷,却已经将鸡足山的风景名胜、人文景观囊括其中,足以见证前人其中耗费的精力。
弘辩方丈看着江闻的恶疾没有激化的趋势,又见他全身心投入的模样,纵使有些困惑,却也只是猜到对方或许有藏书雅癖,才会对这本不曾刊印就险些佚失的书籍爆发出如此热情
但他绝对想不到的是,江闻所说的“三生有幸”并非只是一个形容。
徐弘祖,字振之,号霞客,明代地理学家、旅行家和文学家,这或许只是一个普普通通出现在书本上的名字,以徐霞客游记名闻天下。
江闻很羡慕眼前的老和尚,因为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