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
江闻缓缓收回视线,此时也只好哑然失笑,自己似乎太过带入弘辩方丈的视角里,居然开始看谁都像是反骨仔。品照小和尚虽然有点嫌疑,但他的身份已经决定会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不太可能选择投靠吴三桂。
又或者这招实为攻心为上,是对自己先前故布疑阵的反击,而悉檀寺中日益放大的不安,难不成从头到尾是在自己吓自己?
“小师父,今夜经历颇为离奇古怪,江某也不知道该从何处问起,但你要不要也说说自己的事情,好让我们心里有个数。”
品照略微苦涩地对着江闻说道:“施主你看出来了?”
江闻点了点头:“我怎么可能看不出来?这几位桑尼婆婆在做法的时候,你显然也对此门清路熟,甚至在关键时候还能一同念咒——再想起你平时希求神通的话,多少也该猜出来了。”
品照长长叹了口气,年轻而黝黑的脸上五味杂陈。
“施主,不是小僧有意希求神通,而是只有神通才能化解苦难,这事还要从我祖上说起……”
品照在么些族中的名字叫做阿掝林,这“阿”姓是木家三代之后的改姓,也就是他的爷爷出生时还可以光明正大地姓“木”,属于土司家族的正式一员。
但就在他爷爷出生那一年,东巴教老祭司已经告诉木家先祖,他爷爷注定早夭留不下后代,意味着这一支是注定要断了的空欢喜,木家祖爷爷为此十分头疼,接连举办了好几场的大祭风仪式想要攘除劫难,可每次占卜的结果都没有于事无补。
用尽一切办法后,祖爷爷终于想起鸡足山下大龙潭边,住着几位白沙派的桑尼巫师,白沙是木氏土司的发祥地,那里的巫师隐世不出,却懂得很多种厉害的神通,只是多年来母传女、婆传媳、代代相传不与外人。
木家派人这次一去,果然找到几个年老体衰的桑尼婆婆,还得到了一个禁忌万分的办法——既然运命不可更改,那么想办法延续后代,就必须从茫茫神鬼之中“借命”,方才能挡得住孤独夭亡的命数。
于是阿掝林的先祖,便靠着这种被称作“换稀”的禁忌方式,开始向玉龙雪山的山神相求,在接连夭折了三次之后终于留住一个孩子,那人就是阿掝林的父亲。
但这样的办法凶险万分,自然也有其后遗症,就是每一代的寿命都不长,延续也要更困难,就像兵行险招一错再错,所借命的鬼神也必须更加凶残,因此很容易就会遭遇灾祸。
家中供奉多年的玉龙雪山董鲁神,在被借命之后很快就没有了灵应,他家爷爷因此忽然无疾而终,而阿掝林的父亲算起来仍旧是绝后之命。于是他父亲将心一横,先向着雾路游翠国的殉情鬼王“换稀”,又依汉人法师的路子向阎王借命,才让他们家接连生下了一女一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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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出生不久,爹妈就不明不白的死了,而当初的汉人法师告诉家里,我在十六岁生日之前,必须要到寺庙出家避祸,否则这条命就会被阴差勾回去。如今家里人都被打入地狱受苦,我只有像目连菩萨那样学会了神通,才能解救他们脱离苦海……”
品照一句一句地说着,江闻却有些奇怪,这貌似是江湖术士诈称小孩属“童子命”骗钱的套路,先拼命说“童子一煞,轻过华盖,与华盖,太极,和尚关同见,利九流僧道也”,榨取钱财后再骗他们出家保平安罢了,按道理图财不害命,更不会骗到家破人亡这一步的。
江闻也不知道该如何宽慰,随口说道:“可惜你们没早点认识我,江某远的不说,刚好认识个黄泉里的太守,当初求他帮忙就不用这么多麻烦了。”
“么些人的鬼神我不清楚,可若阎王断桉怎么会如此湖涂。”
骆霜儿清理逻辑后,也有些疑惑地问道:“既然你是从阎王那里借来的命,那就是经过他们的同意才对,阎王不是应该保佑你长命百岁吗?阴差就这么不讲道理吗?”
见民智未开有如童蒙,江闻冷冷一笑:“霜妹,这就是你有所不知了。当今岂止阴差不讲道理,这阳间的官差又何时跟老百姓们讲过道理?火耗苛捐层层叠叠摊牌下去,往往数倍于正税不止,‘十殿阎王’里端坐的,又有哪位爷说过一个‘不’字?”
见骆霜儿闻言皱眉不语,江闻不禁长出一口气,感叹自己总算靠着三寸不烂之舌把事情忽悠过去了。
品照听着面前两人的讨论,却丝毫没有反应,只是表情麻木地说道。
“我姐姐已经被雾路游翠国收走,我一定要学会了神通,闯进去把她救出来!”
江闻长叹一声,拍着他的肩膀说道:“小师父,事有轻重缓急,如今倾覆之难仍在眼前,你是不是应该先完成方丈所交代的事情?”
品照此时恍然醒悟,拔腿就要往山下跑,却因想起什么,又硬生生停住脚步转头问道:“施主,那你们不走吗?该不会又要上山吧?”
“不着急,你往返丽江少说得一昼夜,我们俩大病初愈,就先住在这山下休息一天。”
“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