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该不会今晚又要在城上守夜吧?”
郭靖犹豫片刻,终于还是重重点了点头。
“如今情势瞬息万变,襄儿、破虏又尚且年幼离不开娘亲,只能委屈你了……”
黄蓉脸上的嗔怒临到发作,却忽然破为笑靥,看得郭靖说不出话来,才知道自家娘子又在逗自己玩。
“放心,御敌之计我已经悉数记住了,靖哥哥你便在这里安心值守,等爹爹来了我会转告给他们,一人计短三人计长,不会有事的。”
郭靖听着宽慰的话语,此时似乎又出神地看向地平线,天地间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正拖拽着明灿至极的太阳,一点点坠入无形的黑暗深渊。
俗世的黄昏明明还没到来,但郭靖在地平线之下的恍惚交界地,已隐约看见了比黑暗更暗的事物……
“但愿吧……”
汉水襄阳城,黄昏】
赶在击鼓关门前的最后一刻,蒙面的郭靖已经乔装打扮好,偷偷离开了襄阳城楼。
此时他正站在一具死尸面前,沉默不语。
郭靖有些怜悯地看着地上的死尸,他想起了自己年少时见到的那些蒙古牧民,每日逐水草而居,逢节日欢歌起舞,面前这个脸庞仍有些稚嫩的敌军,或许就是当年某个朋友的子侄,也如他们父辈一样受到征召,便辞别心爱的姑娘,盛满最烈的奶酒,跨上最好的骏马,头也不回地奔驰向了战场。
而再遥远,哦,或许也不算太遥远,郭靖自己也曾穿着这身衣服,站在西辽巍峨的花剌子模城上俯瞰天下,觉得全天下英雄舍我其谁。
如果那时候的故事继续下去,或许今天的郭靖就正穿着貂裘坐镇中军,成为挥师攻克襄阳的统帅。
可事情没有如果。
他的口才不算出众,因此没办法用漂亮的语言说出一番大道理,更没办法像黄蓉一样三言两语让人折服,但他的心智并不驽钝,相反还比一般人更加敏锐。
因为这份敏锐,郭靖察觉到了自己身份的异样,按师父们的嘱咐踏足中原四处历练;因为这份敏锐,郭靖能在杨康摇摆不定左右为难的时候,逼着这个结义兄弟勘行正道;因为这份敏锐,郭靖在江湖行走的无数个选择之间,没有行差踏错过一步,凭着武功残害过一个无辜之人;也是这份敏锐,让他选择在花剌子模选择为百姓求情,制止了一场大屠杀。
也是在最后这个过程中,郭靖察觉到了自己和铁木真等人,刻在骨子里的不同。
他们眼里的征服是赤裸而暴力的,带着对其他民族的强烈鄙夷,就像郭靖当初之所以能够为花剌子模求情,是因为他在攻克城池中立下大功。
他们觉得以功劳换取的和平,可以。
但这份令蒙古人侧目骄傲的功劳中,本身就沾满了鲜血与眼泪,他根本就不是救世主,而只是一个杀了人之后虔诚吊唁的屠夫。
在年轻的时候,他还能用一将功成万骨枯来麻痹自己,认为或许这份抵抗会招来更大的仇恨,就不如用自己的计策瓦解对手,但当他看见铁木真的军帐里出现了南下侵宋的计划时,他再也无法麻痹欺骗自己。
那片在母亲和师父们眼中,昼夜思念魂牵梦绕的土地,即将沦为铁木真和他子弟们全新的猎场,他的选择难道能是亲自挥起屠刀,再用这些功劳骗取大慈大悲的名誉?
那时的郭靖终于知道,一切的祸首不在西辽和南宋的抵抗,而在于蒙古想要的征服,只要征服者还是这些人,那么他的功绩再大,也绝无可能救下大宋土地上的人们。
时光飞逝,如今重担再次压在了他的肩上,所有人都认为元军会在攻城拔寨、清除四野之后,才展开粉碎一切的雷霆一击,宋廷之所以命吕文德强行出城作战,也是存着半渡而击的想法。
但只有郭靖最为清楚,元兵绝对不会按他们的自以为是来用兵。
襄阳多年的局势早已形成僵持对立的局面,此时宋朝所没有料想到的意外事件,元廷也绝不可能掌握得更快,在双方信息差在微乎其微的情况下,比拼的就是双方的反应速度。
不可否认的是,在积贫积弱的南宋面前,双方的差距是客观而全面的,元廷就像是一架雷霆万钧的战争机器,一旦开动就不死不休,因此在对等的情况下,郭靖防守襄阳城,依靠的就只能是更为灵活机动、轻捷剽勇的武林中人,想尽办法来巧妙绕开腐朽没落的大宋制度。
况且郭靖很清楚元廷的风气,他们仍旧延续着草原上侵略如火、凶狠如狼的战争风格。
如今他们察觉到了猎物的衰弱,绝不会困在筹措粮草、征召民夫的琐事中坐观时机丧失,领军大将必定趁着机会奇兵突袭,此时的行动甚至可能比消息传播的速度得更快,甚至已经在来袭路上了!
这是郭靖的猜想,也只是郭靖的直觉,但在大草原上生活过许久、与铁木真也相熟多年的郭靖,每次都能够敏锐地察觉出对方的意图,这也是他多年来捷报频传的法宝。
作为一代人杰天骄,铁木真当年也看过《武穆遗书的内容,因此他的兵法既源有自征战的本能经验,也有岳武穆兵法的精髓技艺,说句不客气的话,方今全天下能够在军阵一道上,堪堪挡住元廷兵锋的,恐怕也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