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无人敢惹的国际生,当晚下了自习就叫来一帮人冲进寝室将罗瓒拖去厕所,美其名曰为他洗头而实施霸凌。
操场夜跑回来的陈桉恰好撞见这一幕,寝室里乌泱泱站了六七个人,他有过半秒钟的犹豫,但在看见对方把罗瓒按进洗拖把的水池里时,抬脚走了过去。就和看见孙超被应倪“勒索”,阻止靳西和齐铭臣打架一样。
不情愿,但又无法袖手旁观。
然后,他就被盯上了。
理由很简单。
他报了警。
对面说他坏了规矩,孬种才报警,他们专治孬种。陈桉觉得好笑,不报警是等着被打死吗?一群人围殴一个人就不算孬种了?演什么古惑仔。
他们收走了他的手机,这里也没有摄像头。陈桉身上什么都没有,只有个双肩包,而他们拿着不知哪里来的和手腕粗一样的铁棍,避开脸和致命点开启了一场暴力的狂欢。
十几分钟后,陈桉以一种极度痛苦的姿势趴在地上。和水泥地接触的脸颊摩擦出了血痕,大腿因为疼痛而止不住颤抖。
看上去正如领头的男生嗤声说出的那样一一“垃圾!”
听到这话,陈桉手掌撑地,缓慢地将上半身支起了一个很小的幅度。
不再是完完全全地陷进地里,不再需要仰视他们。男生被他的眼神盯得很不舒服,怕再揍下去出人命,便拎着棍子走到他脸前,开恩般地道:“叫我声爹我就放过你。”
陈桉笑了下:“我爸早死了。”
“你也想死吗。”
他的笑容是平淡的,但又带着某种程度的,让人极度不适的悲悯。
这句话换来了第二场霸凌,比前一次更甚。他们大摇大摆地走后,陈桉久久起不来,跪坐在地上双手扶着膝盖,眼神聚焦在近处一颗从夹缝里生长出的野草上。脑海里回荡起他们离开时的对话。
“要不等等看,万一出事了怎么办?好送医院啊。”“怕个屁,出事我老子管。”
他忽然想起了一些事。
他小时候也经常被人欺负,吴庆梅生他时不足月,五岁之前经常感冒喝药,他嫌药苦,父亲陈国栋就常常去镇上买水晶糖回来给他下药。
隔壁邻居家比他大点的孩子馋嘴,喜欢来抢糖果,那时候陈桉瘦瘦小小的,胳膊腿还没他手腕粗。因为陈国栋常年在矿上不回家,吴庆梅在村里处事一直以和气为先,耳提命面地告诉他一一
“不能打架。”
再一次被推到在田坑里时,
刚好在家陈国栋把他抱了起来,郑重地告诉他一一“下次再打你就打回去,不要怕,爸爸给你撑腰。”其实陈桉并不是一个喜欢怀念过往的人,他的情绪一向稳定,很少有波动起伏的时刻,可每次提到父亲,总会忍不住溺在回忆里。
失去父亲的日子就好像是下雨天弄丢了伞,他被迫淋雨,抱着头在街头乱窜,然后很快成为妈妈和妹妹的伞。他抬头望向天空。毫无征兆的,又下雨了。和以前一样,细细绵绵的雨点砸在身上,没什么感觉,但又好似落的针一样,扎得浑身每一处都疼到了骨缝里。
可是……
他也想要撑伞。
那怕只是短暂的一秒,眨眼的瞬间,可以让他得到暂时的喘息。
就是这个时候。
应倪出现了。
直到现在,他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出现在人迹罕至的树林里,但她就是出现了,从天而降。
穿着他欣赏不来的服饰,撑着一把小碎花伞。像是很急地要赶去某个地方,也对他跪趴在地上的行为感到不解。眉头皱得很紧:
“搞什么行为艺术,好狗不挡道。”
陈桉沉默着看了她一眼,然后很快垂下眼皮。应倪目光在他浓密的睫毛上滞留了一会儿,可能是觉得有些脸熟,但又不确定,想了很久才问:“你是我们班的?”
陈桉依然保持沉默,倾斜身体给她让出半条道。“问你呢。“应倪蹲了下来,小皮鞋上镶嵌的水晶在阴天依旧闪闪发光。
陈桉像是被光芒刺到了眼睛,倏地抬起了头。“就是我们班的嘛……“应倪立马靠近了点,指着他脸颊的伤口问:“你怎么了?”
陈桉下意识往后躲,声音很低,“摔了一跤。”应倪的表情很是无语,“你走路不长眼睛?”陈桉不说话,她站起来,左右环顾一圈后发现周围空无一人,无奈地叹了口气,并伸出手:“我拉你起来。”陈桉还是维持着那个姿势:“不用。”
“不用?“应倪像是被气笑了,呵一声:“那你倒是自己起啊。”
陈桉咬着牙爬了起来。
应倪上下打量他一眼,确认没有大问题后,纡尊降贵般地道:“行吧,我有事,你自己去医院可以吗?”陈桉“嗯”了一声。
应倪很快转身,两人擦肩而过,雨仍在下,陈桉拖着疲惫不已地身躯踉踉跄跄地缓行着。
只是没走出几步,忽然有人叫他。
“喂!”
陈桉转身。
应倪快步走来,几乎没给他任何的反应时间,伞柄被强塞进他手里:
“这个给你,不要再淋雨了。”
渐大的雨点砸在伞面,发出滴答的脆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