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在途中因病耽搁了几天,瓦剌大军于八月二十日到了宣府。
就如同预料的那般,面对手持御令让宣府开门的袁彬与身穿皇袍的朱祁镇,宣府城上的士兵并不为所动。
在短暂的请示后,对方给出了总兵杨洪外出办事不在城里的借口,加上天色已晚,让他们速速离开。
整个过程只有传话的小兵,除杨洪外,城里的纪广、朱谦、罗亨信等人也不敢出来接这个烫手山芋。
道理很简单,这城门一开就是大明的罪人,满城百姓的性命都无法保证,事后追究起来亦是九族皆灭的下场。
可要是不开,如果天子有幸回归,定会对今日之事记恨在心,以后的前途就晦暗难明。
经过随行译者将话翻译过来之后,跟随的伯颜帖木儿、麻亮等人怒不可遏,当即就对着上面叫骂。
在骂了几句之后,城上开始往下射箭,吓得几人赶紧往后退。
伯颜帖木儿想了一下之后,拨马到了另外一个城门准备再试试,这次他让朱祁镇出口去喊,看明军敢不敢射箭。
收到消息后本就坐立难安的杨洪脸色当即就变得很难看,这群贼子怎么还不走。
手下的校尉看着满地的瓷器碎片也不敢说话,静静待着上司的命令。
杨洪身边一位留着山羊胡的幕僚摇了摇羽扇说道。
“这群瓦剌狗其心可诛,这是故意让杨爷做那无君无父之臣呐。”
“此事确实棘手,要不敢对着皇爷放箭,那些瓦剌人定不会退。”
“可要是真放了,这事估计没完,以后定有无穷的祸患。”
“天子被俘,群臣蒙难,京里眼下想必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以属下愚见,那位监国的郕王……。”
看到其卖关子,听到这里的杨洪立即挥手让手下出去,有些话不是他们能听的,等到场上就剩两个人之后,示意幕僚继续讲。
“郕王殿下马上就会变得炙手可热,此事爷还要早做打算。”
“天无二日,国无二主。既然瓦剌人想要学吕不韦做那奇货可居之举,那他们真是想瞎了心。”
“我们如今的这个天子,竟然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前来叫门,过于荒唐暂且不说,等同于将祖宗颜面放在脚下踩。”
“当知我大明也是有骨气的,不会无底线的退让。”
“天子叫门之事传出去后,天下物议必然沸腾,为了保存朝廷的颜面,这监国极有可能就转正。”
“因此爷也没有必要过度心忧,只要那位郕王将此事轻轻揭过,一切就是有惊无险。”
双手背在身后来回踱了几步,重新坐下喝了口茶定了定心神,杨洪皱眉问道。
“有惊无险,这惊莫不是要应在大同。宣府只是瓦剌人的第一站,接下来他们定会去大同。”
“那里的总兵以及守将都是天子近臣,你的一切推论都在我们这位皇帝回不来的前提下。”
“刘安那人我知道,志大才疏,投了个好胎罢了。但那郭登是个有本事的,大同的事务也是他在主持。”
“如果天子被救出来,今日的见死不救已是夺职下狱的重罪。”
“要是真敢刀剑相向,事后论罪之时,我的九族皆灭,先生作为我的亲近之人亦难逃一死。”
这位幕僚轻叹一声答道。“两权相害取其轻,总不能用满城百姓之命与我们背后数万万百姓之命作赌吧。”
“瓦剌人的首领也先,乃虎狼之辈,心中存有异志。”
“边地重镇,牵一发而动全身,我等享受着百姓的供养,又如何能轻开城门,做那千古罪人,世世代代被人戳脊梁骨。”
“故而我们只能赌这位天子没有冒险的勇气,面对郭登的救援他会视而不见,选择一个更稳妥的方式赎回自己。”
“但有了今日与之后大同的叫门之事,他的名声就会臭不可闻,朝堂的诸公定然会放弃幻想,重新扶一人为帝。”
半盏茶之后,杨洪终于做出了决断。“你说的没错,眼下已是进退维谷之境,老子不能做千古罪人。”
“得罪那个昏君只不过一死而已,就当杨某以此身许国,如此而已。”
幕僚起身双手抱拳深深一拜。“学生替天下百姓敬拜杨爷,梅执礼愿与您同生共死。”
“哈哈哈,老梅,难得见你如此。起来吧,说不定得上天庇佑,真如同你所料的那样,郭登营救失败,此事最终有惊无险。”
“但愿吧,咱们这位陛下太过荒唐,我真是一点都看不透。”
“天子叫门,叫的还是如此边地重镇。说句僭越的话。”
“贪生怕死,胆小如鼠,蠢不自知,这些词都不足以形容。”
“唉,别说有明以来,就是有史以来,这种情形都绝无仅有。”
“历朝历代,从未见过有哪朝的君王如此这般,简直比宋朝的那几位昏君还要让人失望。”
最后有句话梅执礼没敢说,但杨洪早已经心领神会。
那就是,朱祁镇为什么不能自杀殉国呢。
命令很快就传了下去,最终化为数支射向朱祁镇的羽箭。
只不过一向射箭都很准的弓手有点手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