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西朵等人沉默下来。
在国内，几乎所有的医疗事故处理流程都这样，能跟患者家属和解私下解决最好。
若不能，法律解决也是这样。
只是赔多赔少的问题。
可这么血淋淋的事情摆在面前真正发生时，一时却让人不知该说什么。
产妇观察期过了后，被家人接了回去。
诺大的诊所只剩下顾西朵几个医务人员。
王嘉家率先打破沉默：“幼仪，弄混了药没什么，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们？你知不知道，药与药之间是有相互作用的，有时候哪怕是同样效果的药，因为配方比例和用量什么的不一样，产生的效果都是天差地别的。若你当时拿过去给那老奶奶吃的药都是一种，我就被你害死了！”
张星是一起来的几人中年龄最长的一个，也是最严肃的。
他没有谴责，语气都称得上平和：“我们上医学院的第一堂课，讲师讲的并不是怎么开始行医用药，也不是什么理论基础，而是医德，医品和责任心。病人可能会因为你的一个粗心大意就搭上了他的命。”
纯一郎则看着沈幼仪严厉道：“在我们日本，出了这样的事故，你的
执照都会被吊销。”
哪怕不吊销，这辈子，她也沾不了任何与医药有关的行业了。
人生也等于毁了。
凌烟拍了拍沈幼仪的肩头，什么都没说就走了。
天暗了下来，大家陆陆续续地离开诊所，回了宿舍。
诺大的诊所门厅里，就只剩下坐在一旁沉默不语的顾西朵和犯错后倔强咬牙硬挺的沈幼仪。
沈幼仪绷直的腰身像是不堪受压般，一下子变弯了下来。
她低垂着头，就着外面泄进来的月光，看着模糊的半空开口：“你也骂我吧，我差点害得你们每个医生都成了杀人凶手，我……”
“难道不是么？”
顾西朵突然抬头，眉眼间皆是疲惫：“这事如果换作是刚出学校的小姑娘，或者是这里的当地人都能被理解。因为一个是没有生活经验不会思考，一个是被贫穷拖累得舍不得或者没文化想不到那里去的人。可你不一样，幼仪，哪怕你没学过医，不懂药理，但你一个留过学的高才生难道还不懂得药不能乱吃的道理？”
“你不是不懂，你是粗心。在这件事里，你是有责任，不过最大责任方是我，我不该带你来这里。”
沈幼仪顿时红了眼圈：“你要赶我走？”
她咬牙绷脸，强忍下心底的委屈与难过，硬生生把自己的恐慌与歉疚压了下去。
“不是赶。”顾西朵叹气：“我是在谴责我自己的。”
沈幼仪倔强道：“我不对就是我不对，跟你没关系，你心里不舒服就骂我吧。”
“骂你有用？！之前有病人和家属在这里，他们情绪激动，哪怕你再错，我们都没说你什么。病人和家属走了，诊所里共事的其他人也批评了你，已经足够，不差我这一个。不过幼仪……”
顾西朵站起来，朝沈幼仪走去，站在她面前严肃道：“我郑重地请你回去。回国内去吧，这个地方已经不适合你。你在这里，诊所将会有失去所有人的信任。”
更重要的，这里的人都没怎么读过书，相互之间也没有感情，大家一切往利益看。
她担心沈幼仪再待下去会有危险。
况且，沈幼仪本来就不适合呆在这恶劣的环境里，趁这次机会让她离开刚好。
沈幼仪泛红的眼底浮哀伤：“所以，还是要我离开。”
“是！”
沈幼仪喉头发紧发硬，干涩得每说一个字都要着火。
她使劲地吞了吞口水，哑声说：“我不会走！如果犯了错就离开，那是逃避！我会用我的行动来赎罪！”
“这里的村民们不会再放心你在这里。”顾西朵毫不客气地丢出她即将面临的困境。
沈幼仪坚定道：“我知道，我以后再也不会碰与医药有关的东西，我给你们打杂搞后勤！”
顾西朵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凌烟这时拿着两个饭盒从外面进来。
“先吃饭吧。”
她开了灯，把从食堂打过来的饭菜分别递给两人。
出了这样的事，沈幼仪哪里还吃得下饭，顾西朵也是胃口全无。
凌烟看看沈幼仪，又看看顾西朵，故作轻松道：“我说你们都还哭丧着个脸干嘛，虽然这事的确不太好，不过不是解决了吗。快吃饭，快吃饭，吃完了饭，等下我们一起去给那个未出生就死了的胎儿祭拜祈祷一下吧？”
沈幼仪朝她牵强地扯了扯唇角：“谢谢。”
“谢什么谢啊，我们之间需要？”
凌烟走到顾西朵旁边，倚坐在她身旁的桌棱上：“其实你们没必要都这么丧着个脸，看年患者和她家属，我们提到赔钱他们几乎想都没
想就同意了。其实孩子对他们这些人来说，并没有多重要。每家每户都成群的孩子，他们根本不在乎差不差这一个……”
顾西朵放下筷子看向凌烟：“再不差话也不能这样说！”
她声音有点大，在这空荡荡的诊所里显得有几分凌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