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霁枯坐了许久,再一抬头,天已大黑,他起身将烛火燃起。
一回身,他看见了被他放在榻边,洗得分外干净的道鞋,再一抬头,又看见了放在小矮桌上的红线。
他盯着看了半晌,终是将红线拾掇到一边,从袖中掏出了三枚铜钱。
一卦起,无解,他蹙眉,再起一卦,依然无解……
他原本打算再起一卦,却听门口传来一道苍老慈和的声音。
“灵霁,什么事如此看不透啊?”
灵霁看着桌上的铜钱,猛地回神,忙起身同无昧子见了个礼。
“师父。”
无昧子真人年逾古稀,须发皆白,穿着一袭道袍,站在那里就是一派仙风道骨的模样。
“我见你的屋门没关,本欲寻你,却听你起了两卦,你是打算再起一卦?”
灵霁上前一步,将无昧子扶进屋坐在榻上后又给他倒了杯水。
“是弟子魔怔了。”
无昧子真人看了眼桌前的卦,面容慈祥依旧。
“你是我最疼爱的小弟子,也是最有灵性的一个弟子,看似温和不争,可有时候对于某些事、某些人,却是过于执着了。”
“是弟子叫师父失望了。”
灵霁垂眸站在一边,恭敬地听着无昧子的教导。
“早年,我发现你的天赋,不让你多起卦,你还是占了那三卦,惊动天下,却生了三场大病,后来你惊觉预知并不能改变什么、拯救不了什么,你又扬言,再不起卦……”
无昧子忍不住叹了口气。
“如今你又在执什么呢?”
“弟子只是……”
沉吟许久,灵霁抬头望着无昧子。
“师父,道到底是什么呢?他不能叫百姓吃不饱、穿不暖,给弟子的也只是……”
——漫漫孤寂。
所以,道到底是什么呢?
“弟子渡不了人,也渡不了己。”
他还是生出了奢望。
他想跟这世间有些许牵连。
无昧子看着面前这个自己最骄傲的弟子,轻轻一笑。
“看不透的卦,是你生出的尘心,有了牵连,自然看不透。”
灵霁一怔,他自然知道他为何占不出这一卦,但又挣扎万分。
他是要依母志,永守灵蒙山的,怎会……
可他又不甘永远呆在这个地方。
他没有错,他为什么要永远待在这个地方呢?
“灵霁啊,你是该出去看看了,可以去郴州和林南走走,看看因你一卦而活着的人,看看山下的人是如何过活的。”
“可弟子在十八岁前不得长久离开灵蒙山……”
“去吧,明日一早便离开,不必再来同为师道别,只要没呆在皇城,不会有人管你,待你来年十八,再回来住两个月,同为师说说你的心得,到时……你也该回到你该回的地方了。”
无昧子起身,一只苍老如枯树皮的手放到了灵霁头顶。
“你跟我道门有缘,为师从未说谎,却还是觉得对你不住。”
“弟子知道师父是为弟子好。”
灵霁掀袍跪下。
“灵霁在此,跪别师父。”
无昧子收回手,缓步往屋外行去。
紧着年前的日子,姜明玉终于出嫁了。
姜家很是热闹,迎来送往的,连远在潞州白鹭书院求学的姜自如也回来了。
姜明喜想着今日要发生的大事,也没心思往前凑热闹,就随意找了个地方躲闲。
可她不去理人,麻烦偏要来寻她。
这不,姜自启和姜明澜的争执声就从一株等人高的万年青后传来。
“先前在灵蒙山,就因你没头脑的话,叫诸多人看了笑话,议论我们姜家兄弟姊妹不合,如今你又想干什么?”
这是姜自启的声音。
原书中的姜自启,多少有些聪明的,不管有什么野心,在外向来谦逊有礼,面子功夫是做足的。
这般训斥姜明澜,只怕她又说了什么没头脑的话。
“哥,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呢?我也是想嫁个好人家,到时候你和娘在家里的日子能好过些啊!”
“母亲叫你在后院好生呆着你就好生呆着,又巴巴儿凑上去,到时候你甭说嫁什么好人家了,但凡读过书,有好前途的举人,都看不上你!”
“哥,到底娘生了你,还是卫灵霜生了你,你怎么这样说话?”
姜自启额头青筋突突直跳。
“你看看你说的什么话?母亲名字你都敢直呼,我看你真是被姨娘惯昏头了!”
“哥,到底我是不是你的亲妹妹啊?”
姜明喜在后面听得这两个人吵架,像是菜鸡互啄。
一个是无语,一个是没踩在点上。
一个觉得对方无理取闹,一个只想问到底谁跟你更亲。
好笑是好笑,但她没心思听这些,只想早早避开,可惜姜自启要走,开了闸的姜明澜不让人走,而她和绿浓是不能走!
她们躲的这个地方,不巧得很,一走出去就会被人发现。
“姜自启,你给我说清楚!不然我要告诉娘了!”
“你告诉姨娘有什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