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律几天以来一直心神不宁,原因是母亲从家打来的一通电话。她通知沈律,父亲在接受了骨髓移植治疗之后,血液的各项指标并没有明显好转,让他做好二次移植的准备。
这次沈律甚至不需要再做多余的准备,因为他从暑假以来就一直保持着健康饮食和锻炼,身体素质变得更好,肌肉的线条逐渐硬朗起来。他向辅导员说明了情况,表示自己需要请假回家一阵。
关于父亲生病的事情,其实知道的人并不多。他们在经济上还没有到需要求助于人的地步,只有个别关系近的亲戚和父亲的好友知道这件事,也抽空去医院看望过父亲。其他人,包括堂妹唐晓盈都并不知道此事。
沈律知道,父亲是害怕自己的病会让别人挂念、让人难受,甚至招来不必要的同情,所以他尽量表现得像一个健康的人,希望体体面面地度过接下来的日子。他拒绝了亲朋好友送来的金钱和礼物,只愿意让他们陪自己说说话。
为什么会没有好转呢?
沈律忍不住感到沮丧,纵容自己毫无意义地思考着这个问题。他打从心底不愿意承认,也许父亲的病情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乐观,更不愿意接受父亲会离开自己的可能性。因为即便只是想象一下,他的心脏就会感觉到一阵剧痛。
沈律在青春期时经历过爷爷奶奶的去世,他还清楚地记得自己当时压抑、悲伤的情绪,但他同时也明白,那时的自己不会比父亲更加难过。而这一次,他却站在了父亲当时的立场上。
他现在已经完成了和学校音乐节串烧节目负责人的对接,对方很满意他提出的想法,也愿意把作品全权交给他制作。由于家里的事发生得很突然,音乐节也近在眼前了,沈律决定把剩下的工作带回家继续完成。
当沈律收拾好行李出门的时候,张钧刚好回宿舍,一身酒气,脖子上还带着来历不明的绯红印记,应该是刚刚出去“潇洒”过。沈律冲他微微颔首,没有露出什么多余的表情,准备继续向前走的时候却发现,张钧伸腿抵住了他的行李箱。
“沈律,去哪啊?”
“……不关你的事。”沈律停在原地,语气没有丝毫波澜地回答道。
“作为室友关心你一下怎么了?”张钧冷笑着,并没有让开,似乎对沈律拒绝回答的态度感到十分不满。他上下打量了一下沈律,语气讽刺:“拖着行李……回家?想爸爸妈妈了?”
“让开。”沈律没有搭理他,用力拉拽了一下行李箱,想挣脱开张钧的桎梏。然而没想到的是,张钧在醉酒状态下身体不稳,直接被拽得摔了一个屁股蹲,发出啪的一声响。
几个路过的男生看到这一幕,发出窃笑。张钧突然脸色大变,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猫一样暴怒起来,冲着那些人大吼一声:“笑什么笑!”
然后,张钧猛地从地上弹起来,揪住沈律的衣领,目光凶狠,全然卸去了平日温顺的伪装。沈律再次感叹酒精是多么害人的东西,能把人最后的一点体面都撕碎。
两人身高相仿,气势互不相让。张钧凑近沈律面前,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又恢复了得意的神情:“回家看你爸?帮我带声问候,祝他早日康复。”
“……”沈律的身体僵住了,他整理了一下情绪,问道:“谁告诉你的?”
“谁?辅导员呗。我早觉得你不对劲,就问了问她。”
沈律有一种被背叛的感觉,因为辅导员答应过他不会把自己的事情说出去。但是他又不能责怪她,毕竟张钧的父亲给学校投了不少钱,她得罪不起,更何况张钧一定说了些诸如关心同学的冠冕堂皇的理由。
“她让我别告诉别人。你看,我一直好好保守着这个秘密呢。”
沈律没有说话,但他的眼神已经冷到可以冻结雨水的程度。
“还是说……你想让所有人知道,你就要变成一个没爸的可怜小孩了?”张钧凑得更近了,声音已经小得变成了耳语。
沈律甩开了行李箱,反手掐住张钧的后颈,用力把他带入了宿舍,然后“砰”的一声关上了门。两个人仍然对峙着,但张钧已经完全被压制,脸憋得通红。
“张钧,你td是不是有病?”
“对,我就是有病,看你不顺眼的病。”张钧不甘示弱地说道。
“……今天我赶路,所以算你运气好。”沈律猛地施力,把张钧推倒在地。但他特意选择了一片平坦的空地,防止张钧在摔倒后磕碰到头部。
然后,他摔门而去,听不清张钧在门内又说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