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罗余山的车站,祖父母带着维生来接阿初。维生年幼,不懂人世间一切痛苦,只晓得蹦蹦跳跳地来迎接姐姐。
面对这个突如其来的弟弟,罗初心里没有多少波动。没有喜欢,也没有憎恶,因他实际上和自己好像没有多大关系。她只把他当做来家里玩的小朋友。
维生乖巧叫道:“姐姐!姐姐!”
这时候罗初才反应过来,没有给小朋友带点礼物。
罗余山的房子是单位提供的,小小一个院子。罗三丰用他精巧的手艺把院子内外都种满了花草树木,宛如一个精致的花园。院子里猫狗成群,鸟儿结伴歌唱,是天然的美居。
山上的空气也好,风景也好。更好的是,对于罗初的低迷,祖父母不懂且不问。只要维生承欢膝下,祖父母就很开心。
正值暑期,罗家几个堂姐也不约而同都到罗余山小住。都是年青女孩子,在一起叽叽喳喳,也好过罗初一个人待着。
长欣的单位距离罗余山也近,于是时不时也带着汪毓住在父母这里,小小的院落挤满了人。无知的少年姑娘们不似大人们一般有心思,吃饭的时候大家因抢夺一小块肉而闹腾,因一个小小的笑话开怀。
几朵金花并列开在罗余山这小小的院子里,各有各的风霜,但她们互相之间充满了亲切爱意。
这种短暂的热闹冲散着罗初的心理阴影,逐渐地,她好似不再频繁计划轻生的事情。
某天中午,罗初裤裆一热,忽然她知道,自己好像来了例假!
来了例假的话,应该是生不出小孩的。——罗初看着被自己例假弄脏的床单,心里又激动、又委屈。
暑假总是过得很快,告别罗余山的日子一晃即至。既然没能死成,日子总也还是要过下去。
开学前不久,宋琼瑶按计划办了婚宴。没有什么大型的典礼,也没有什么特殊的仪式,只是找了一家饭店,亲朋好友坐在一起吃个饭。
结婚那天,宋琼瑶脸上露出了久久没有出现过的那种开心的笑容。她穿着新买的裙子、丝袜、高跟鞋,涂着靓丽的口红,梳着整齐的发型,看上去像个正常的女人。
罗初曾看过母亲年轻时的照片。与那时相比,母亲的面容憔悴了不少,可身材却强壮了些许。最是令她引以为傲的小腿,现在因静脉曲张而变得如一条坏了皮肤的蟒。
母亲自结婚后,再没有拍过照片,无法再追溯她的青春去了哪里。
在宴席上,褚家的奶奶上下打量着罗初,就好像打量着市场上的某件商品。尽管事先已经见过面,但在婚宴上,她的眼神还是将罗初从头扫到尾,似乎对罗初很不满意:“都已经进了我们家的门,怎么还是姓罗。这话我曾经说过的,你们怎么不放在心上?快去把名字改了吧!”
一口你们家的饭没吃,就来干涉我的自由。罗初不由的气涌上心来。
宋琼瑶暗中捏了一下罗初的腰,示意她不要闹脾气。罗初忍了再忍,最终说自己下午还有事,提前就离开了宴席。
那是秋初的时候,街上两旁的槐树已经有了累垂可爱的骨朵。槐花就像那开封的美酒一样,把整个罗余城都香醉了。
罗初也醉了,精神都开始恍惚起来。等她清醒过来,一双脚把她带到了当初和母亲依偎居住的出租屋。那里已经开始拆迁,墙上深深浅浅的、大大的拆字那么醒目,就好像写在罗初的心上。
站在路边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车流,罗初发着呆,不知道是否其他人身上,也背负着这些压力。
虽然寄人篱下,阿初知道要一些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才不至于让这个家有更多的摩擦。一旦有闲下来的时间,阿初就做饭、打扫房间,做一切力所能及的事情。她觉得自己要努力一点,听话一点,辛苦一点,或许宋琼瑶就不那么对她苛刻。
高中开学,学费是个问题。
不比从前的义务教育,高中可要收学费了。罗初向宋琼瑶要了几次,她总是推脱让罗初去找褚丰年:“你吃别人的,拿别人的,总要说些软话。你不知道,他心里疼你,多少次希望你叫他爸爸呢!”
宋琼瑶眼神闪躲诡异,罗初知道,这又是她用来讨好褚丰年的手段。
罗初没有作声。
宋琼瑶道:“你总是拉个脸子在家里。他又不是来伺候祖宗,给吃给喝,还给你钱。说实在的,你那死了的爹也没见给你花多少钱。”
罗初就做好了不上高中的准备。
到了开学的时候,罗初并不着急。宋琼瑶却急了,瞪着罗初道:“你倒是沉得住气,你倒是有骨气。”罢了,拿出一叠钱来,道:“你和你死了的老子一样,都只会欺负我。”
“你可以不养我。”罗初听烦了这些话。
“去你的吧。”宋琼瑶把这一叠钱砸到罗初脸上,啐道,“我辛辛苦苦养你这么大,养头猪也该出肉了。你喝了我的血,看把你能说会道的。”
地上的钱,是学费,是未来,罗初还没有傻到赌气不念书的地步。捡起来数一数,他们连零钱都算好,精确到角,一分都没有多给。
学校注册处熙熙攘攘的人群像是菜市场的鸭子一样,伸着脖子低哑地叫唤着,排着队付款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