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黛闻言倒没心生退意,只问道:“此话怎讲?”
见她眉眼间尽是好奇,陆夷简无奈解释道:“贾清在民间有个好名声,除了当初须弥关一案的助力之外,还有他素日里乐善好施的缘由。
他家中仆从皆是身体残缺亦或者心智不全之辈,虽然人不算多,但闹起来,也够人吃一壶的。这次盯着审问,那些人要么只知道嚎着替贾清伸冤,要么宛如不懂事的孩童、一问便闹、激动得两股战战,连话都说不清。”
若换做寻常嫌犯,顶多两板子就叫人安静下来,偏生又是那么一群伤残之辈,谁忍心下手?就算有忍心的,也得担心会不会被百姓唾沫星子淹了,既然没法子针对,也就只能远远避开。
讲到这儿,陆夷简顺势往后头瞥了一眼,低声道:“何平安头一次去的时候,有个像是四五岁大的孩子扑着他就是一顿哭,等鹤瞰监把人拉开,何平安衣裳上已经被屎尿给浸透了。他自己当即就吐了个昏天黑地,后头回家说是在浴桶里泡了三四回,第二日去衙门,浑身都是红的。”
张黛噗嗤笑出声儿来,难怪何平安一提这茬就满脸菜色,敢情还有这么一出!
陆夷简肃了神色,“他们一心认为贾清无罪,谁去了都是撒泼打滚那一套。你要去审也不会例外。”
“我可没说要去审人。”张黛得意一笑,伸手指了指天:“方才我观天象,十五当日是这几日里难得的好天气,无风无雨,正适合驱邪避讳。劳烦夫君陪我走一遭吧!”
十五这日果真无风无雨,只剩漫天星斗璀璨。
贾清被抓,贾家内外皆被鹤瞰监严加看管起来,府上的仆从下人全都软禁在宅中,不得外出。
陈玄在贾宅正门外下了马,今日当值的刘校尉见了人,眉头便是一皱,与身边的缇骑使了个眼色,自己快步下了踏跺,远远朝人拱手客气道:“小爷怎么得空过来?可是世子爷那头有何吩咐?”
邱都统对那位凭空上任的世子爷不待见,鹤瞰监上下也不好与那边的人太过亲近,寻常时候两边的人见了面,都是互不搭理的,若换做旁人还好,偏偏这陈玄乃陆夷简的亲卫,刘校尉自然不敢怠慢。
陈玄只当看不出来刘校尉脸上的勉强,笑道:“大人正在城外督查案情,让我过来瞧瞧贾家的情况。”他视线往后方门扇上一瞥,压低声音问道:“听说白日里又闹了一通?”
提及这话,刘校尉只觉头疼不已:“可不是,送饭食进去的衙役都被抱着腿哭了一通,再出来,那靴子都被浸湿了,鼻涕眼泪糊了一片!又是哭又是闹的,再要不就说要撞墙,咱们去拦,倒是被那屎尿溅了一身搞得我们都不敢离开半步,这不,连晚膳都没用!我说小爷能不能问一问,这案子究竟何时能结?”
贾清这桩案子已经不眠不休审了这么些天,他倒是个嘴硬的,咬死只说一句冤枉,只要鹤瞰监的人一审,他就涕泗横流,旁人一问,他便说是痛心无辜枉死的百姓、憎恶逍遥法外的狂徒,活脱脱一副心系百姓的好官模样。
如此一来,倒是搞得鹤瞰监这头不好下重手,毕竟如今查到的证据又不足以给人定罪,只凭阴阳司那边一句话,他们也不能当真拿贾清如何。
于是这两日鹤瞰监里回荡着贾清呜呜咽咽的哭声,倒比城南唱梆子戏的更响亮些。主人如此,他府里这群仆从也不遑多让。眼下提及贾清案,负责审人的几位皆是苦不堪言,就连刘校尉这个负责看守的都头痛不已。
这就是个烫手山芋,要不就证据确凿给人下狱定罪,要不,他们这些参与办案的,有一个算一个,都要被唾沫星子给淹死!
“诸位辛苦。”陈玄拱了拱手,“这案子还有得忙,这几日里还得劳烦诸位,邱都统不在,这头需得刘校尉多多上心才是。”说罢,他抬手一招,几个低眉垂眼的小厮拎了食盒上前。
刘校尉闻着那飘香的饭食心头怨气散了点儿,脸色也好看不少:“这是?”
陈玄一面指挥着小厮们到门房那儿挪桌子摆饭,一面笑道:“大人说了,这几日大家都辛苦,寒冬腊月的整日吹风也耐不住,正巧珍馐坊那头新出了几样菜式,大人特意嘱咐送来,说是叫大家吃了暖暖身子,也好有精神当差。”
刘校尉嘴上面上推说都是分内之事,不必如此挂心,实则心里头满是说不出的滋味。
想他和手下兄弟们在这儿忍饥挨冻一天了,也只有陆世子还惦记他们几分!
他身后握着长剑的几名缇骑围过来,脸上多少都有些垂涎之色,也不知是谁肚子叽里咕噜响了一阵,闹得刘校尉都跟着不好意思起来。
陈玄只当没瞧见众人的窘迫,朝人比划了个请的手势,说道:“都是寻常菜式,刘校尉和诸位兄弟莫要嫌弃才好。”
话已至此,刘校尉哪敢再推拒,只好拱手道:“那下官就恭敬不如从命,还请小爷替下官向陆世陆大人道声谢。”
陈玄听出他话中称谓变化,当即笑得更为亲切:“那是自然。”说罢,又招呼众缇骑过来用饭,门房这儿霎时扎满了人,倒是比青天白日的时候更热闹几分。
贾宅西角门
陆夷简与张黛大眼对小眼在门外站了片刻,巷子拐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