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真的怕。
此生从未感受过如此催心蚀骨的灭顶恐惧,几乎从浑身每一个毛孔中满溢而出。
明明说好了要守在陛下身边保护好他的。
为什么就如此疏忽大意,导致陛下涉险,如今更是为自己挡下最致命的那一枪。
他以前欠了对方太多太多,明明最该死的人是他。
看着玉帝胸口的那枚血洞,就好像枪口抵上的是他的眉心,一枪就要了他的命。
如果能代替陛下承受这份穿心之痛,就是在他身上开十个百个洞他也愿意。
他将玉帝紧紧搂在怀中,奋力堵住那不断淌血的伤口,无数次尝试起身,却根本做不到。
他害怕摔着了怀里的人,只能无助地抱着玉帝颤抖痉挛的身体,自己也跟着战栗不止,等着救护车的到来。
脸上有湿热的触感划过,玉帝伸出血淋淋的手指,轻轻抚上了他的脸颊。
瞳孔已经难以聚焦,涣散间飘着一层凄婉悲切的水雾,玉帝隔着模糊的氤氲光影,望着悟能的脸,静美如薄命红颜。
“卞庄我我之前求了你多少次了你还记得么?”
“我现在能不能再求你一次?”
“我都已经已经愿意为你而死我已经做不到更进一步的努力了真的做不到了”
他长长叹出一口气,又一次笑了出来:
“卞庄我实在是太卑鄙了居然在这种时候逼迫你这是一种绑架你肯定没法拒绝啊”
“但是我我”
悟能心如刀绞,反反复复地对玉帝确认:
“陛下!!您别说了我愿意我愿意”
玉帝笑着说:“谢谢你”
而后又敛尽了笑容,将脸重新埋入悟能的怀里:
“卞庄你信我就算你不愿意,我也会替你挡下那一枪我不会后悔”
“卞庄如果我死了,如果还有下辈子我就可以投胎做一个女子这样,你是不是就能接受我了?”
“卞庄你等我等等我好不好?”
悟能几乎是咆哮出来:
“我不要!!!”
“我才不要你变成什么女子!!我就要你!!就要你现在这样儿!!你不许死!!!不许死”
他能感觉得到玉帝的体温在逐渐流失,怀中的人越来越冰冷,他只能将自己与对方贴得更近,以自己的温度温暖对方。
他很绝望。
警车和救护车几乎同时抵达,救护人员冲过来一把将悟能推开,开始给重伤的玉帝采取就地急救措施。
悟能只能跪坐在不远处,看着他最心爱的人被一群穿着白大褂的身影包围,无力却声嘶力竭地喊道:
“你们救救他!!”
“快救他啊!!!”
俩人一同上了救护车,悟能自己也伤得不轻,但他坚持不愿意躺到担架上,一路都这么跪在玉帝的身边,和对方十指交握,目光从未离开过一分一秒。
玉帝被送入了手术室,悟能也被摁着给骨折的两条腿都打上了石膏。
医生说他看着受伤不轻,要做个全身检查,以免有内伤。
悟能清楚自己肯定有不轻的内伤,但是他坚决不肯接受检查,也不愿意做手术。
因为没有意义。
只要过了今晚子时,“脱胎咒”的效力一结束,他们就会恢复仙身,肉体上的这点伤不管有多严重,都能在一瞬间恢复。
玉帝比他伤得更严重得多,如果玉帝能撑到子时,那他自然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而如果玉帝撑不到,那他也不必独活。
所以,无论结果如何,他接受手术都毫无意义。
两腿石膏一被固定,他就不顾劝阻挣扎着下床,爬上旁边的一辆轮椅,火急火燎地冲向手术室门口。
护士们都面面相觑,说这人是个疯子。
手术室的灯还亮着,悟能坐在门口,就这么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扇紧闭的门,盯得浑身又控制不住地颤抖。
他的脑海中忍不住开始浮现各种思绪,关于玉帝的,关于自己的,关于他们俩之间的
关于,如果再也见不到了
这样的想法如同惊雷般轰鸣,自颅内炸响,自心口撕裂。
他突感呼吸困难,心脏一阵胜似一阵的生理性剧痛让他浑身抽搐,俯下身子忍不住干呕起来。
胃里什么也没有,他却呕得昏天黑地,像是要把肠胃胆脾全都呕出来才甘心。
他背靠着轮椅疯狂喘息,只觉四周空气过于稀薄,像是沉溺于无底的深海,周围的黑暗与海水争先恐后地涌入他的瞳孔,钻入他的肺叶。
他越陷越深,海面上那一点微弱的阳光离他越来越远。
他的光消失了。
如同溺水的鱼,坠空的鸟,只剩最深不见底的绝望。
有的人就像是自己身边的水和空气,既不似彩虹般炫目,也不如鲜花般芳香,无色,无味,从来没有意识到过对自己有多么重要。
但是有一天,水和空气消失了,才会发现,自己活不下去了。
手术室的灯熄灭了,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走了出来。
“谁是病人家属?”
悟能从轮椅上探起头来,急忙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