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宫门下钥,顾笙在前一刻被大内侍卫押送回府。
从坤宁宫得知,九殿下被削去亲王爵位打入钟粹宫软禁的一刻,顾笙仿佛瞬间失去了所有知觉。
她坐着宫里的马车,隆隆穿过胡同。
道路两旁依稀亮着几盏白纱灯笼,马车飞驰,朦朦胧胧的橙黄光晕不断掠过眼角,前方是漆黑的夜色,仿佛永无止境。
不知是如何回到府里,脑中只剩下一片破碎的兵荒马乱。
回过神,天已经亮了,她在卧房的床榻上呆愣了一夜。
侧过头,才发现一屋子的侍婢都围在床边,目光担忧又惶恐。
石榴见顾笙终于有了动静,忙睁大眼睛走上前,伸出五指在她眼前摆了摆,轻声探问:“三姐儿?”
顾笙缓缓眨了眨眼,一群侍婢满面悲戚的齐声唤她:“主子娘娘!”
满屋子腐朽绝望的气息,昏惨惨似灯将尽。
顾笙张了张口,嗓音却没发出来。
石榴急忙端上一碗茶水,给她喂下几口,这才听见顾笙嘶哑的询问:“殿下回来了吗?”
屋子里一霎那的死寂过后,侍女们再难掩哀伤,啜泣声此起彼伏,又被石榴急切的喝止。
思绪渐渐回笼,顾笙立即支起身子要下榻。
石榴急忙上前搀扶:“姐儿想要什么?奴婢去给您取来。”
顾笙面无表情的理了理本就齐整的发髻,正色道:“我要进宫求见皇后娘娘。”
石榴急忙握住她胳膊,劝阻道:“姐儿,您先歇会罢,府外被一群官兵给围了,咱们暂时出不去。不过您别担心,昨晚二殿下亲自护送您回来,她跟咱们说,很快会替您解围的。”
“二殿下?”顾笙目光骤然一紧,起身就蹲到床榻旁,伸手去摸床下那只木箱。
一众侍婢顿时满面惊惶,石榴紧跟着跪在王妃身旁,哆嗦着嗓子道:“姐儿……昨夜您走后不久,一群侍卫带着搜查令闯进王府。奴婢阻挠不成,让他们闯进了卧房,把那只箱子给取走了,请主子责罚。”
顾笙动作一僵,缓缓垂下手,默然站起身。
一切发生的太突然,她提防了这么久,这场灾难不但没有躲过,反而比前世提前了数月。
顾笙竭力冷静下心虚,脑中一遍遍把所有的事回想串连在一起——
从她得到那条手链到事发,前后只有不到一个时辰。
每一步都像是被人精心设计好,她和熹妃,乃至皇上皇后,全都跳进了全套。
是谁重中作梗?
顾笙脑中浮现江晗隐忍的目光,如今回想起来,忽然感到彻骨的寒意。
不过几日,被困在王府的她,迎来了江晗的探望。
一见顾笙满脸憔悴的踏进门,江晗便迎了上去,温柔的神色一如既往,浅笑着看着顾笙道:“叫你受苦了,别担心,一切都过去了。”
顾笙冷冷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脸,许久,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殿下不会放过你的。”
江晗闻言并不气恼,嘴角仍旧带笑,抬头示意侍婢出门。
厅堂里只留下二人相对而立,江晗才淡淡的开口:“你该考虑的,是我会不会放过阿九。”
顾笙瞳孔骤缩,满腔的愤怒顿时被恐惧压下。
她不清楚江沉月究竟被按上了什么罪名,是不是真的到了任人宰割的地步。
一时没了彻底撕破脸的勇气,顾笙颤着嗓音开口问:“你怎么能这么对她,那是你一手扶持长大的九皇妹……”
江晗闻言,嘴角的笑陡然撇下去,沉默须臾,冷声答道:“你心里当真只剩下她了?我怎么对她?你怎么去不问问阿九为何如此待我?我尽心竭力的把她培养成人,得到的回报,就是被夺走地位尊严和爱人吗!”
见顾笙神色紧绷,江晗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怨愤,靠近一步,抬手温柔的拂过她鬓发,低声呢喃道:“地位我可以自己夺回来,如果爱人也能够回心转意,我可以对她既往不咎,替我的小皇妹脱罪。”
顾笙被那只手触碰的瞬间,浑身立即激起强烈的反抗意识,顾不得体面,她抬手就打开江晗的手掌,脱口而出:“别做梦了!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江晗笃定的回答:“当然知道,我是在告诉你:谁才是真正的强者。”
顾笙捏紧拳头,想说“一旦江沉月对你的感情彻底消磨光了,反目成仇,就再没人救得了你。”
却又怕江晗因此铁了心落井下石,只得拼命压下挑衅的话语,低哑的回答:“我眼中没有强者弱者,只有正义与奸恶!”
江晗嗤笑一声:“奸恶?这点手段就算是奸恶?大夏的律法奈何不了超品皇爵,我不过是想给那小崽子一点教训,免得她连自己一身的本事是谁传授的,都给忘了。”
顾笙蹙眉道:“你不过是利用我将伪证藏进了府里,就算你做得天衣无缝、无法查证,我也能主动招供,替江沉月担下所有罪责!”
“别乱来了,阿笙。”江晗居高临下看着她:“阿九受祖训庇佑,再大的罪名,软禁个几年也就放出来了,但你,可没那个运气,你和我一样,都是‘凡人’,稍有不慎,就是杀头的罪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