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吱”一声,开了后院的门锁,一阵残旧又刺耳的声音滑过耳畔,顾南枝弯身站在门槛处,用手点着门把锁,专注地研究起来。
这门日久失修,是时候该换了。
她的家是一栋老式洋楼别墅。
始建于民国时期,战乱时,被列强霸占了去,直至解放后,才重新归还曾祖父名下。
整体占地面积约两百多平方米,上上下下,一共五个楼层,看起来很大,通体的气派与格调,事实上,里面的家具摆设极其陈旧,甚至可以说是破旧,都是些九十年代遗留下来的桌桌椅椅,前后只翻新修缮过两轮,最后一轮,还是她回国后,亲自下手落脚,找人简单喷漆刷墙,里里外外重新收拾一遍,才拎包入住。
表姐总爱调侃她,说她一人住着个破房子,阴气森森又死气沉沉,像极蒲松龄笔下的聊斋女鬼,哀戚凄美,还兼顾着夜晚跑出来吓唬人的本领。
每次来她家,总要无情指点一番,让她趁着现在行情好,早点把别墅卖掉,攒点退休钱,直接回家躺平,再也不用做牛做马,做这个时代的社畜。
她却笑笑,问“房子都卖了,回哪个家躺平呀?”
她不会卖掉这栋房子的,这是爸爸留给她的唯一物,里面每件物品,每块砖头,都承载着爸爸走过的痕迹,她又怎么可能卖掉呢。
不可能的,死也不会。
……
走到后院,入目就是那棵郁郁葱葱的枣树。
六月的天,仍未结果。
她顺着路沿,走到树荫底下,闻着泥土飘飘然飞来的清香味,闲散地屈膝坐了下来。
小时候,她最喜欢这后庭花园,即使后来他们不住在这,爸爸也会请人过来维持打理,一到春天,满园春色,姹紫嫣红,花蝶翩跹环绕,犹如坠入天堂的迷径,一时找不到回去的路。
她会在空旷的草坪地来回奔跑跳跃,有时看一朵花就能静坐整个下午,等至蝉鸣时分,偶尔还会拽着傅既琛过来陪她捉蝉,傅既琛说,待会要把它们全部放回去,她偏不,紧紧箍着那瓶装有蝉鸣的琉璃罐,死活不肯松开手,霸道地宣告“既然捉到了,它们就是我的了,为什么要放走?”
傅既琛轻抚她的头,耐心跟她解释“知了的生命极其短暂,还未等到冬日的第一场降雪,便自然衰亡死去,盼盼是个心善的好孩子,你忍心看着它们极短的一生,平白无端桎梏在瓶罐之中?”
她悟性差,是个迟钝的小孩,却隐约听懂了这句话,把琉璃罐里的那几只鸣鸣叫响的知了放回了树梢上。
光透过树叶的空隙,直射投到她的身上,树影婆娑随着微风轻轻摇曳。
当年那个姹紫嫣红的后庭花园,如今花木凋零,寸草不生,只种着一棵枣树,远远瞧去,既空荡,又冷寂。
就像她这个人一样,毫无生机,周身弥漫着死亡的气息。
她抬手摩挲着树干上的老树皮,触感粗糙又干裂,还被太阳晒得热烘烘的,体验极差。可她却乐此不疲地摁,一下又一下,直至树皮上的纹路清晰影印在手心处,才心息作罢。
她忽然好想她的爸爸。
记得爸爸出国前,还带她来这里看枣树。
他说“盼盼,这棵枣树是爸爸小时候跟爷爷一起种的,你要帮爸爸好好照顾它,知道吗?”
他还说“等爸爸下次回国,我们就在后院的南边再种一棵,好吗?”
她在爸爸面前,永远是个温顺乖巧的好孩子,即便心里有一百个、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她仍会点着头,哭红着小鼻,奶声奶气地答应“好,盼盼会听妈妈的话,也会听姥姥的话,乖乖等爸爸回家。”
可是爸爸,我后悔了。
如果当初,我没那么乖,硬要赖着跟你走,那么,人生命运的轨迹会不会就此改变?
我与他,不会相遇,他不会喜欢我,我也不会爱上他。
至于你,会永远永远永远留在我身边。
……
思绪断断续续,忽而又远去,午后的光愈发毒辣,顾南枝晒了一阵,感觉头颅晕眩,便起身离开了后院。
空荡荡的房子,依旧静得阴森,她瘸着脚,软瘫在沙发上,整个人显得疲惫又不堪。
大概躺了有半柱香时间,困意袭来,她睁眼上了二楼,准备换件睡衣,继续补眠。
来到衣帽间,揭开那扇两米宽的橡木衣柜,空秃秃的衣柜里,只挂着件男士西装服,她的心,因那件衣服而随之晃荡起来,毫无由来的,那种熟悉的眷恋与悸动再次冉冉升起,正无意间撩拨她的心弦。
她愣了愣,从衣架上取下那件西装外套,指尖微微发麻,捧着它,就像小时候捧着姥姥递给她的那颗大白兔奶糖,那般珍重,根本舍不得吃。
经过昨晚的熨烫整理,衣服上的烟草味淡了许多,只留有一股清透的木质松香调,很浅很虚,若有似无。
她把西装揽进怀里,贪婪地嗅了几下,抬眸,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闻着那抹清香,就如同那个人近在咫尺,触手可及。
记忆一时间漂浮到遥远的过去,唤醒她潜意识里的某一个瞬间。
那天,他特意从美国飞往德国去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