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夷则三人走得远了,离开锦衣局时,一路在街巷中潜行,直到快要看见寻妖司瓦沿时,他那悬着的心才放松下来,夜里的凉风阵阵吹拂,这才发现衣背上的冷汗早就风干,贴着后背,竟有一丝丝凉意传来。
沈夷则低头看着手中的朱翎短剑,一言不发。
朝剑阁的这人,他从未听过燕饮虹的名字,今晚,他看到太多离奇的事情,桩桩件件都指向二十年前,也许他们要探查的秘密,都和二十年前的旧事有关。
地下的囚牢,八仙镇妖锁,锦衣局真的是为民除害吗?
沈夷则到了寻妖司门口,看见钟琰和苑筠柔在亭下站立,少女脸上面带愁容。
温濯缨娓娓道来今晚她与沈夷则遇到的事情。
“你说,可是朱翎短剑?”钟琰听得二人提起朝剑阁时,脸上止不住的怒色立刻将平日不问世事的冷静模样替换的一干二净,再三问道,“真是朝剑阁人?”
沈夷则把怀中的短剑摆在石桌上,右手握拳锤在桌上:“是的,这东西,我不会记错。”
这朱翎小剑曾伤过他师父,他怎能看错?
钟琰道:“我师叔曾与朝剑阁人有过一战,他与朝剑阁人有过约定,若是朝剑阁人败了,朝剑阁门人往后百年,门下弟子不准使剑。若是他输了……”
钟琰没有继续往下说,他低着头,实是不愿再谈到这段往事。
温濯缨叹气道:“若是输了,便送出天成剑骨,拱手呈上。”
“可称剑仙之人,世上不多可也不在少数,可称剑狂的人,世上唯施解酲一人!”温濯缨说出这句话时,双眼含着万分尊敬之意看着钟琰背上的那把断剑——
浮白!
她见到这把剑时,就知道钟琰和那剑狂有着分不开的关系,原本以为是剑狂弟子,只是听他今日说起,这才知道,那剑狂施解酲是他师叔。
浮白这剑很少人见过,因为见过的,都成了剑下亡魂。
而她父亲在寻妖司志
时,就绘有此剑模样,所以她才知道。
此剑尚是完整之时,便只出过一次剑鞘,便是二十年前在神都青龙门时出过震天一剑。
二十年前,万妖攻城时,神都北面环山,重山绵绵,实为天堑,可其他三面,却不是如此。
东之青龙,西之白虎,南之朱雀;每一门都需要有人镇守,而三门之中,独独只有青龙门,只有一人提着一古木剑匣,守一城。
而那青龙门自是群妖分配战力最强的一端。
钟琰道:“玉局和云瀚说出浮白剑的名字时,我便知道隐瞒不了多久。在那燕支北,极寒之地,师门有令,入了长留,便一辈子不能下山,须终身留在雪山参悟剑道,直到启开长留剑匣,方得超脱;若是偷偷下山,再回长留,便是一具尸体。师叔不信邪,终在某一日夜里,留下一封黄纸,带走剑匣和伏妖鼎,悄悄下山……”
“师叔是长留剑门千年万年都难得一遇的剑门天才,是最有可能参悟剑道,打开剑匣、破开剑门诅咒之人。师叔最后还是打开了剑匣,只是是拿命打开的……”
钟琰把浮白剑摆了出来,指腹一寸一寸划过这冰冷的剑刃。
只是冰冷尽头,仍有一丝暖意,正如燃烧的灰烬,灰烬深处仍有余温。
他缓缓道:“师叔天成剑骨,千万人中未必能找出一人,身怀剑骨者,他日必成天下剑主,青莲剑仙太白也是身怀剑骨之人可剑骨天生就长在师叔身上,如何送得出,怎么送?”
“庖丁解牛,尖锥细刃,一寸寸剔开骨肉,挑筋去骨……”
沈夷则听到这时,连呼吸都屏住了,就好像代入钟琰讲的话中。
“朝剑阁人便是这么骗走师叔的剑骨,剑骨虽剔,虽然师叔的性命没有受损,但于剑道至尊一途,已是失去登顶机会,二十年前,青龙门一战,他强行打开长留剑匣最后一剑,虽止住群妖,但命星也一起随着陨落…
…”钟琰细长的手指弹在浮白剑刃上,剑身发出“铮”的嗡声,“长留剑匣,存有十剑,只是十剑最后也只剩下这把断剑,其余九剑尽数碎裂。”
钟琰看着长留剑匣,藏有名剑十把,每一把名剑都有背后的故事,每启开一把,便可为名剑取名,但这最后一把,却从未有人打开过,这第十把剑是无名剑,而他师叔就是打开这最后一剑的人,“浮白”也是他取的。
剑匣是他师祖的师祖传下来的,故事也一代一代传了下来。
钟琰斩钉截铁道:“青龙门一战结束后,师父奉师祖之命,带回师叔尸首,埋在长留山,同时带回的还有这把剑。若非朝剑阁强行取走师叔剑骨,师叔也不会这般,师叔剑骨至今还留在朝剑阁,我出长留山,除了师父叮嘱的事情外,还有一件私心,便是替师叔拿回剑骨!”
沈夷则立刻接道:“好!我陪你一起。”
“你和朝剑阁也有纠葛?”钟琰看着沈夷则眼中的眼神,竟有些心心相惜的同感。
“同是师门之事,不过只是用我的方法让朝剑阁向我师父道歉。”沈夷则点头道,“不过我们二人如今还无法与朝剑阁碰上……”
“屡战屡败,屡败屡战。”钟琰一字一句顿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