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走后,昭嫆见天色尚早,便披了个紫貂斗篷,去永寿宫看望温贵妃了。
自打她苏醒后,一次都没去过永寿宫。
其实,昭嫆心底,有些不知该如何面对温贵妃。
永寿宫中,虽然依旧富丽堂皇,可这里只住着温贵妃一个嫔妃,难免有些冷清。宫女太监都是静默无声的,显得整个人永寿宫都格外沉寂。
温贵妃斜身坐在罗汉榻上,身上盖着厚厚的银红缕金缠枝莲锦被,肩上还特意披了个雪狐皮短斗篷。这殿内烧得那样暖和,温贵妃还穿得如此厚实,可见身子骨是何等虚弱。
“你来了。”温贵妃扬起温煦的笑容看着昭嫆。
“我……”昭嫆口齿讷讷,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昭嫆咬了咬嘴唇,“你的身子怎么还这么虚弱?是不是太医没有尽心诊治?要不然传院判来诊脉吧。”
温贵妃笑着摇了摇头:“太医很尽心,我身子愈发不济,是因为……”温贵妃面色带着苦涩,眼底却莹着一丝喜悦,喜悦中夹杂这苦涩,那是一种欲说难言的复杂。
温贵妃一手落在自己的小腹上,“我……有了身孕了。”
“什么?!”昭嫆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你有喜了?!难道是去年腊月初的那次?”就是那天,太皇太后开口劝康熙去温贵妃那儿坐坐,也不晓得康熙是不是那段日子少于翻牌,所以憋坏了,就留宿了。
只那么一次而已!又是一球射门啊有木有!
温贵妃苦笑着道:“之前月事迟滞,我还没敢望着上头想。如今连太医都确诊了,自是假不了。”
昭嫆一时语塞,算起来,温贵妃的身孕比章佳氏略小些,也就刚刚一个半月而已。按理说身孕足月就能诊出来了,可温贵妃也中了些许醉梦散,虽无性命之忧,却带累身子骨虚弱。
她这么弱的身子,这个时候怀孕,只怕是不妙啊!
昭嫆心头泛起了重重忧虑,十月怀胎,本就对母体有不小的损耗,温贵妃如今这虚弱的身子,如何撑得起孕育孩儿呢?
“你的身子……吃得消吗?”昭嫆忍不住脱口问。
温贵妃带着微笑道:“不管吃得消吃不消,这都是我的孩儿。”
昭嫆一时间鼻子有些发酸了。温贵妃自己也晓得,她肚子里的孩子,只怕会彻底拖垮她的身子!可饶是如此,她仍然如此高兴这个孩子的到来!
昭嫆掩了掩鼻子,心中的愧疚之意更浓了:“都是我连累了姐姐,是我对不住姐姐。”
温贵妃脸上浮起一丝沉痛之色,“哪里能怪得了你?我只是没想到,太皇太后总是那样照拂、庇护我,却眼睁睁看着吃下毒药,竟不做丝毫阻拦!!”
温贵妃恨得咬紧了银牙,“太皇太后!我一直以为,她是真心疼我,没想到——”
昭嫆忍不住道:“其实我早就察觉药中有毒,我见你要尝药,其实……我原本是有机会阻拦的。”——明明可以阻拦,但她却没有开口。
昭嫆扯着手中的绢帕,忙道:“我以为太皇太后会阻拦,所以才——”她也没料想到,太皇太后竟然默不作声!太皇太后心狠手辣到竟可以眼睁睁看着温贵妃喝下毒药!
“对不住。”昭嫆垂下头,吐出了这三个字。
温贵妃笑了笑,“我看到了,你当时那么惊讶。只怕那时候,太皇太后也看出端倪来了。”
温贵妃幽幽长叹,“所以我走之后,刚回到寝宫,便听说你晕了过去,被皇上用龙舆送回了钟粹宫。”温贵妃也露出了愧疚的神色,“其实当时,我也察觉太皇太后对你动了杀意,但是我——我没敢忤逆太皇太后。”
昭嫆苦笑道:“姐姐纵然忤逆又如何?难不成还能阻拦她?当时姐姐留与不留,与我并无区别。”
“你不怨我就好。”温贵妃释然地笑了。
昭嫆苦笑不止,“这话该我说才对。”
温贵妃展颜灿然一笑,笑得如春花初开般明媚,“彼此彼此,咱们扯平了。”
这个时候还能笑得这么灿烂,昭嫆也实在有些佩服温贵妃了。
说到底都怪康熙不好,就算太皇太后让你来永寿宫,你来了便是了,干嘛要睡人家?
你要是没睡温贵妃,温贵妃现在也不会怀孕了!
这一球射门的技术,也实在是没谁了。
“对了,太医怎么说?”昭嫆坐在床头的绣墩上,忙问道。
温贵妃理了理自己的鬓角,“太医让我静心养胎,尽量心绪敞开,切忌忧思过重。”
怪不得她的心情看上去那么不错,原来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
“这样的话,就能母子平安了?”
温贵妃满面虚颓,她苦笑着说:“哪儿那么容易?我只盼着孩子平安就好。”
昭嫆看着温贵妃的笑颜,不由呆住了,只盼着孩子平安——难道说温贵妃生产的时候会有性命之忧?!若然如此,还不如索性不要这个孩子,起码能守着十阿哥平安长大。
昭嫆的心底突然冒出这个主意,但是,她张了张嘴,看着温贵妃的笑容,她实在无法说出口。
是啊,若换了是她,能舍弃自己的孩子吗?
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