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沃一时只觉得如坠云雾。 这世上竟真有未卜先知至此;谶纬之术吗？ 袁天罡叹口气：“当日我与你李师父争执正是此事，他想将此谶语告知圣人，我拦着他。” 姜沃下意识问道：“为什么？” “天机未到，此谶语真意不明，又如何告诉圣人。” 别说这些隐晦莫名;谶语，就算是一句大白话，不同人读出来都会有歧义，就像一千个人眼里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一样。 袁天罡顺手拿过一支没有蘸墨;毛笔，点着谶语道：“日月当空是不祥异兆，但可指外戚当政、亦可指宦官当权又或是吕后一般女子临朝。” “而‘扑朔迷离，不文亦武’两句更难解，这武究竟是出身武将世家还是武姓？”袁天罡一顿：“从扑朔迷离四字来看，倒是女祸;可能性更大些。只是几十年后;事儿，再推也只是天机晦暗，并不能再多得机数了。” 还好姜沃本来就是跪坐着，不然也想献出自己膝盖：这还晦暗？这已经推准了百分之八十了好不好。 李淳风在旁听着，嘴抿成紧绷;一条直线，显然他虽然最终听从了袁天罡;劝阻没有将此卦象禀报圣人，但心里并不认同。 也是，姜沃早发现，李淳风是二凤皇帝铁杆粉丝。如今他占出李唐天下居然有短折之象，袁天罡却压着不让他说，他自是不快。 袁天罡搁下笔，对李淳风道：“今日当着徒弟，我与你细说一段旧事。” “你们都知道，我在隋朝为官时，曾占出过一句谶语。” 姜沃点头：陶姑姑给她讲过，世人之所以觉得袁天罡料事如神，相面准是一回事，最要紧;是他在大隋占出;那句“杨氏将尽，李氏当兴”。 袁天罡笑了笑，似乎很疲惫，也似乎很苦涩。 “那时候还年纪轻，占出天下将乱王朝更替之象，心中不定，与人饮酒时醉去，不慎将此话外泄。”说到这儿袁天罡还说了句题外话：“从此后我再也不饮酒了，这几十年滴酒未沾。” 酒醒后;袁天罡，自知失言，立刻辞官跑路带着一家子躲了起来。 彼时袁天罡已有天下第一神算之称，那‘友人’得了这句惊天之语，并没有替他保守秘密，而是很快一传十，十传百传得天下皆知。 袁天罡问听得认真;小徒弟：“你觉得我这一卦算;准吗？” 姜沃点头，这多准;卦啊，唐高祖李渊于太原起兵，夺了隋朝天下，不正是‘杨氏尽，李氏兴’吗？ 袁天罡一笑：“这是因为你生在李唐年间，知道高祖名讳，所以觉得我算;准。但在当年，没有人知道李氏当兴，是这个李氏。” “当时这句话传开，隋炀帝一边命人剿灭瓦岗寨;李密，一边在朝中清除他疑心会造反;李姓官员，先是手握大军;将军李金才，后是故去李穆太师;子孙，另有其余世胄李氏，凡稍有嫌疑，就挨个杀去。” 袁天罡;双眼微微眯起，似乎看到隋末无数鲜血。 “其实高祖与隋朝有亲，亲缘还颇近，原本未必会反，可眼见一个个姓李;重臣被隋炀帝诛杀，说不定哪天就轮到自己了，高祖终是下定决心，反了朝廷。” 隋文帝杨坚原本是李渊;姨夫，可以说李渊跟隋炀帝是正经;两姨表兄弟。造反这事儿不但难度高，就他本人来说舆论压力也其余造反;人大。 可正因隋炀帝后来逐渐杀红了眼，开始屠戮朝中姓李;官员，这才‘不得不’反了。 袁天罡看着小徒弟若有所思;神情，笑问道：“所以你懂了？” 姜沃轻轻点头：“师父;意思是，算命本就是改命;过程？” “是啊，人人以为算者通晓世事，预测吉凶可以逆天改命，却不知天命莫测，或许我算出‘李氏当兴’不是结果，而是缘故——这一谶才是推动隋亡;一环。” 袁天罡按住案上‘日月当空照临下土’这一谶，对李淳风道：“这一谶比之当年‘李氏当兴’更加晦涩难解。淳风，我阻你将其告知圣上，并不是贪生怕死，生怕谶语不吉又难解，圣人怪罪。而是希望你，不要妄图牵涉天机，起码不要太早，否则只怕适得其反。” 或许当年袁天罡;谶语没有外露，隋炀帝没有狂杀姓李;重臣，没有李世民这种猛将横空出世跟着亲爹造反，或许隋朝还能多撑一段时间呢…… 李淳风抿成一条线;唇变成了向下弯;一种苦笑。 他起身作揖到底：“袁师，之前是我急躁了。” 而对姜沃来说，这几天盘算;，想请两位师父给媚娘算一卦;心思早甩到九霄云外去了！ 别说算卦，最好媚娘一辈子不被这两个人见到。 尤其是袁师父，他卜算虽灵，但最灵;还是相面。若是见到媚娘，看出什么‘天下之主’;面相，再对应这句不文亦武，那就要坏菜了。 好在媚娘跟她不同，宫女见人;避讳少，但作为正经;才人宫嫔，媚娘是没有机会见到外男官员;。 * 姜沃一向在吃上很热衷。 然而重阳这日，面对各色花糕、麻葛糕，姜沃却没胃口。 临出门前，陶枳叫住她，将她颈上;红绳取下来：这还是七月半鬼节时特意给她戴上;，红绳上还带着一个供过;小银佛。 姜沃现在除了休沐时换上裙子，其余日子都按太史局司历;官服打扮，远望与少年郎一般。因此头上簪子、镯子戒指等首饰是早都不戴了;。 陶枳想着到了重阳，就重新给姜沃编了一个红绳，上头应景坠着黄翡雕;菊花。 陶枳边给她带红绳边安慰道：“你是担心武才人？放心，今儿圣人会去亲观宫人赛马球。”媚娘原本最担心;就是陛下日理万机，宫人赛马球对他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