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炎夏日, 正午。 姜沃从廊下一路走来，一个人也未见到，只有滋滋蝉鸣伴随她;脚步。 六月暑热，她只从太史局前院走到袁天罡;屋门口, 就闷热;难受。 怪道二凤皇帝这种常头疼、风热;人, 夏天没法住在这太极宫里。 只是今年, 皇帝没有去九成宫避暑, 同时，也没留在宫里。 这是贞观十九年;夏天。 皇帝正在率军亲征高句丽！ 且不光皇帝在亲征高句丽;前线，连太子都已随军东征, 不在长安——此事现在看来已成事实，但在今岁贞观十九年初, 皇帝刚刚下这个决定;时候，反对;奏章雪花样飞进立政殿, 险些没把皇帝给淹没了。 朝臣们太过震惊, 震惊到一时不知道该集火反对哪一条：究竟是皇帝万金之躯御驾亲征更欠妥？还是皇帝亲征居然带上太子更欠妥？ 说句大逆不道但是很该考虑;话：那可是战场，瞬息万变刀剑无眼！万一出了什么事，皇帝和太子都交代在高句丽，那一国怎么办？！ 以褚遂良为首;朝臣们苦劝不止，甚至大有长跪不起之态，然而皇帝这回‘郎心似铁’, 毫不被谏言动摇：就要亲征，还就要带上太子！ 谁劝也不好使。 毕竟……皇帝在心里算了算自己;年纪, 这应当是他最后一次机会, 能够手把手教太子怎么打仗了。 而且东征高句丽这一仗, 是教学最丰富;一仗：这回皇帝不但调动了北方各地;府兵, 还调动了契丹、奚等外邦部落骑兵。同时, 早在一年前，他就在命人造运粮船、战船，各备了千艘有余——是多方面布局，最后水陆并进，直奔辽东！ 从大方向说，可谓是陆战、水战、甚至于外邦协同作战具备。 往小里说，每一支队伍;安排：具体到每一路军;骑兵、步兵、弓/弩手、哨兵、刀盾手;兵种排布也都是学问。 更别提还有征兵、军需、钱粮等后勤;安排。 二凤皇帝有太多想教给太子;。 他已经手把手教了太子两年;理政，现在，他要再亲自教一教他;战事了。 当皇帝，尤其是二凤皇帝这种帝王，决定了要做什么后，群臣;反对，实在也是无可奈何了。 况且皇帝最后也算是妥协了一些：他答应朝臣们，哪怕太子随军东征，也不会去太前线，他会把太子留在定州，主监军需后勤事。 至于长安这个最后方，则由房玄龄坐镇，其余重臣，诸如长孙无忌、唐俭、褚遂良、刘洎等全部随军东征，简直是搬了半个朝廷去定州。 贞观十九年二月，皇帝与太子自长安开拔，大军东征。 如今也有四个月过去了。 * 姜沃叩了三下门，袁天罡;声音平稳传出来：“进来吧。” 见弟子进门，他把用井水浸过;凉茶往前推了推：“大中午;过来，是东边有信回来了？” 姜沃点头，把刚拿到还未拆封;信函递给袁天罡。 “圣人已经过了卑沙、兵临辽东城下了。” 辽东城，正是当年隋炀帝久攻不下之地。 而卑沙，姜沃把舆图跟她记忆里;现代地图对照想一下，应当是辽宁大连一带。 可见战事正在稳步推进。 这是李淳风;信，从遥远;高句丽前线，随着大军;情报一起送回长安来。长安城中为了此次大战，专门成立;分函处，今日中午将李淳风;信分到太史局来。 姜沃就立刻拿来给袁天罡了。 这回皇帝东征，李淳风也奉命随军同行。 不过，不是因为占卜术，而是因为火药，二凤皇帝要随身携带一个火药专家—— 在此之前;贞观十八年，姜沃终于攒够了权力之筹，一键购买了那本《古之燔石记——顺应时代;安全化煤石烧制、火药制备》。 但事情;起初，却并不是火药，而是一盏小小;矿灯。 * 去岁，贞观十八年夏日，九成宫。 吴王李恪虽离京，但京中关于太子之位;流言，其实并没有消失，反而有愈演愈烈;情形。 其中一个很重要;缘故就是：太子之前;封地并州，突然接连发生了好几起爆矿之事，矿工伤亡不下数百人。 并州，是多煤矿、铜矿、铁矿;富庶之地。 按照唐律，矿产可私人开采，官中收税——但这私人，当然也不是任何一个普通人就可以。比如这并州，既然原先是晋王;地盘，这矿产当然也大头是晋王;，剩下;一小半里大头又是英国公;。 皇帝疼爱幼子，原本将并州给幼子就是希望他过得富裕舒坦。对于矿产归属于晋王，皇帝都是许可;。 从前也无事，偏生就在贞观十八年，晋王被立太子一年后，并州接连发生了三四次炸矿事。 李治便到太史局请她算一算，是新开;矿日子不佳，所以风水不利，还是……人为。 有人故意行此事来诬太子无德，以至于有矿塌地动;恶兆。 李治难得蹙眉：“姜太史丞这里算着，我也已经请英国公派亲卫回并州去查此事了——若是天灾也罢，需得好好生抚恤矿工;家人，多与些钱财令他们安度余生才是。” 毕竟矿工多是青壮年男人，还常是一家子父子兄弟搭伙来做工，一旦矿中出事，家小很难度日。 李治脸色发寒：“但若是人祸，我便只好请人去填矿偿命了！” * 不过姜沃;卦象和李勣;亲卫传回来;消息，结果都是一样;：是意外。 李治郁闷愁苦了：他才做了太子就有此恶兆——开矿坍塌不是罕见事，但一年内塌了三处矿，而且都发生在他;并州，难道真是天意？ 姜沃见他愁闷，忽然想起一事：“敢问太子，这三处骤然炸了;矿，是什么矿？” 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