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紧咬嘴唇,硬生生把泪憋了下去,强忍着介绍起院落的布局:“厅后是正院大房,南面有两间房舍,一间是作息的居室,一间是父亲的书房。我的房间在东面,王爷跟我往这儿走。”
走过一段石子漫的甬道来到东院,绿荫中露出一所粉白瓦舍,苑内满架的蔷薇藤萝,两边夹路的花木葱茏,顿觉清新无比。
甫进房,一股子霉湿气扑鼻而来,黛玉怕水澜不习惯,讪讪的笑:“南边儿只这一宗不好,天气潮湿,总有散不掉的霉味。”
水澜点点头,并无任何不适,到屋里随便的坐下。未几,先有丫头进来献茶,后脚有管家林福打发人来问,在何处摆饭。黛玉想了想,命在就近的岳茗堂调开桌案。
二人吃了茶,黛玉拿一条道蓝手巾递给水澜,一眼瞥过还湿淋淋的袖子,忙说:“王爷不好再穿湿衣,左右他们布饭尚要一会,先洗把热水澡驱一驱寒。”
话未说完,却见他眉梢带弯儿地望过来,眼中带着淡淡的揶揄:“瞧不出夫人好急的性子。刚进绣房呢,就骗小王去沐浴了,接下来还待如何?”
一时愣了愣,双颊不可遏制的染红,黛玉背过身子轻啐一口:“好好同他说话,又讲些不正经的!”
水澜不知何时凑近她的耳朵,斜挑起一双桃花眼儿,意有所指的笑问:“夫人此言差矣。夫妇二人要是落了门锁,还需什么正经?”
热气吹得耳根隐隐发烫,黛玉猛地将身往后一倒,慌慌张张的退到门外,后头传来了一阵清朗的笑声:“夫人仔细些,勿要扭了腰,小王心疼。”
这厢林福正移步过来,见大小姐远远的奔出,两手一径捂住耳朵,玉面犹带□□,奇道:“大姑娘如何不在房里待着,可是打点得不周全?”
黛玉掌不住低嗽起来,以掩住脸上的尴尬。转念省起什么,反问:“福伯,老爷以前的衣服在哪儿?”
林福不解其意,还是回道:“都在上房内收着。大小姐要作何用?”
黛玉一面回过头来看,一面嘱咐:“让人烧水备浴,再选两件颜色嫩样式新的送到房里。”斟酌了片刻,扭捏的补了半句:“嗯,方才有一阵疾雨,姑爷淋湿了。”
林福见说,越发喜之不尽,口里念佛不绝:“必定是老爷太太庇佑,漫天神佛特赐一段美满姻缘给大小姐,老奴也能安心。”
虽不过惊鸿一瞥,但水澜的形貌着实耀眼,想到看着就一表人才的姑爷,林福更笑得合不拢嘴,尽心竭力派人去伏侍,不必多提。
黛玉在岳茗堂跟着张罗,见水澜已进来了,让摆上酒馔盏碟,二人对坐。沐浴后的水澜换上一袭素衣,瞳内仿佛蒙着湿润的水雾,全无平日里的纨绔,举止自有一段闲逸沉静的态度,黛玉只瞅了一眼随即就撇开。
一个妇人手捧红漆大盒站在当地,另一个媳妇揭去盒盖,里面盛着六碗菜,黛玉偏拣一碗莲蓬豆腐放在水澜面前,咕哝道:“你嘴里爱轻薄人,只许吃豆腐。”
难得看她流露出稚气的表情,水澜不由失笑:“为夫千里迢迢带你回门,居然还不给吃肉,这样小器!”
听见这话,黛玉又忍不住抿起嘴儿,将各样的菜给他夹到碗上:“罢,罢,倒是我枉做小人了,赶紧用这鱼肉堵上王爷的金口。”
水澜也给她夹了一筷子芙蓉蟹,笑道:“所谓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为夫这就礼尚往来。”
黛玉面上一臊,忙拿手盖着碗,撇了撇嘴:“什么筷子拣过香的臭的东西,我不要它!”
两人吃毕,这里收拾残桌,坐到廊畔略歇一会,欣赏昏晕的暮色。黛玉昂首观天上金辉渐没,余晖映在侧颜,泛起一层柔蜜的光:“倾辉引暮色,孤景留思颜。”
水澜随之偏过头,冲她宛然一笑:“夫人好情致。元嘉三家中,论辞章之俊美,确推鲍参军为首,后世李白、岑参等也多有借鉴。”
“夕阳静好,只近黄昏。”沉默了良久,贝齿间溢出叹息,“当初林氏一脉也曾袭承列侯,在江南一带声名峥嵘。先父林公从科第出身,凭得真才实学蒙圣宗恩赏,尽忠职守,谁能料想会落得如斯田地。”
水澜在一旁体贴的解释道:“林公过世多年,虽说林氏还有旁支族人在,但其实一直有人在帮衬这些旧仆。我带夫人来林宅,一则是想你多年不曾回家,二则也是带你拜会那位前辈,当面致谢。至于其三,却要先打个哑谜了。”
黛玉面露清愁,满心有万言千语要说,又不知从哪一句问起,一时百转千回,嗓凝声涩。
水澜看她如此,便笑了笑:“有话要问?”
“王爷,”黛玉忽而举眸直视他,眼神极澄亮,使人推诿不得:“我父亲他,当年究竟是怎么死的?”
水澜扬了扬眉,并不意外:“当年朝堂上波谲云诡,人人自危。林公身居要职,又迟迟不肯投诚表态,以夫人一片玲珑剔透心,应该知道送你北上入贾府,实为托孤之举。”
黛玉本还怔怔的听着,细心揣度之下,方大悟过来,哽咽道:“难怪我原万般不肯,父亲却执意送去。我只当是母亲病逝无人教养的缘故,竟已到了危难之际!”
恐她骤然接受不能,水澜缓了一缓,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