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烟的眼豆子滴滴答答的往下掉,她咬着手里的手帕,仰着头蹲在床榻旁。
她抬起手,想要触碰黎夏的脸颊,又怕弄疼了她。
白嫩的手腕只好僵在了半空。
她见那抹嫩白,眼神恍惚,往事种种在脑海浮现。
如烟刚进黎府的时候,一双手满是冻疮,身上也遍布了牙婆子苛虐的痕迹。
整个人瘦瘦小小的,比她的实际年龄小了一半不止。
黎老爷和夫人心善。
看到如烟的可怜样,便只让她做黎夏的贴身侍女,平日只需近身伺候黎夏,无需再干府上的粗活。
小黎夏出生就有胎里带的毛病,身子一直不好。
平日里就连出个房门,黎富贵夫妇都要提着一颗心。
更别说让她去跟同龄的小伙伴一起玩耍了。
小黎夏的童年是孤独的。
她也曾茫然过,为什么老天爷让她来到这个世界,却不给她一副健康的身体,要让她缠绵病榻,亲眼看着自己的生命一点点流逝。
未曾接受过人心险恶的闺中小姐一直保持着至纯至善的本心。
当小黎夏看到父母领着与她年龄相近的如烟来到她面前时。
她所想的不是主仆尊卑。
而是欣喜自己终于有了玩伴。
病恹恹的苍白小脸上,因激动多了一丝血色。
小黎夏从来就没有因为如烟是丫鬟,从而轻视过她。
两个差不多年纪的小姑娘,相处的很融洽。
黎夏不能出门。
如烟就会把自己在外面看到的景色,描绘给她听。
黎夏身子好转一点。
她们就会在院子里面一起看景。
小黎夏身子弱,她每日的吃食都是非常精细的。
里面所用的食材和滋补药材,亦是非常珍贵的,普通人家别说吃了,一辈子或许都见不到一次。
黎夏每次都会偷偷的支开府中管事的嬷嬷。
再将自己的膳食,分给如烟一半。
她从不吝啬。
一开始如烟惶恐的不敢接受。
她生怕自己因为贪嘴,被赶出府。
黎夏便谎称她吃不下,又不想娘亲担心,这才需要如烟帮她一起吃。
如烟心中亦感恩心善的夫人。
她自然也不想黎夫人日日为小姐担心。
如烟初到府上,每日都战战兢兢,怕被罚被骂,但她最怕的,是又会回到风雨飘零的日子。
黎夏心细。
她敏锐的察觉到如烟的情绪,不时的照顾她的感受。
随着两人一天天长大,如烟在黎夏的影响下,性格越来越开朗。
黎夏的身体却越来越差,人也变得越来越沉默寡言。
每日的大部分时间,她都在昏睡中度过。
如烟夜夜跪拜月神。
乞求能将她的寿元与小姐平分,只愿小姐能醒过来。
“如烟,你莫哭了,我不疼。”
黎夏看到如烟泪眼婆娑,她握住她停在半空的手,与她一同放在了自己的脸上。
昨夜火辣辣的痛感已经没有了,反而脸上凉凉的,就是嘴角,扯动的幅度要是大了些,便会有点疼。
如烟止住了抽泣,“小姐,你脸上的伤一看就是人为,到底是何人?如烟去找他算账!敢欺负我家小姐,如烟非废了他不可!”
黎夏目光闪了闪。
她不愿在回忆昨夜之事。
“如烟,没有人,我脸上的伤是昨夜起夜的时候,不小心磕到的,与旁人无关。”
黎夏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
这个仇她自己会报。
“小姐,从今日开始,如烟要宿在你房里。”
如烟听后,心中自责。
都怪自己没有在小姐身边,才会让她受伤。
“如烟,我下次会小心的,你还是睡自己屋子。你知道的,与人同房,我不习惯。”黎夏摇了摇头。
幸好原主从小就有这个习惯。
有人陪寝,她就会睡不着。
“可是……”
“好啦,你家小姐我如今已今非昔比,磕一下,碰一下,不会有事的。”
如烟还想再说些什么,黎夏启唇打断了她的顾虑。
———
禅房。
了尘回去的时候,暗卫就跪在石阶上了。
他身上的衣袍被雾水打湿了,高高束起的发丝上,还有眼睫上,都挂着雾珠。
想必在此跪了大半夜。
“主子,属下自知失职,特来领罚。”暗卫嗅到清冽的檀香,头颅磕在了石阶上。
后院的那位可是主子心尖上的人。
他却因为腹痛蹲坑,给了有心人可趁之机。
身为暗卫,他连歹人放了迷香都没察觉。
若不是主子突然前往,恐怕此时已发生了无法挽回的事。
届时。
别说他这条命了。
恐怕他有十个脑袋,也无法抵罪。
了尘驻足,“自行去领三十大板。”
暗卫失职在先。
好在他及时赶到未酿成大祸。
死罪可饶,活罪难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