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与国……可是我们和德国之间……”
“是啊,未来很可能会合作破裂。到时候再说,这种事就不劳我们这些人考虑了。”
叶从心说起自己的事业,便像回到了年轻的时候,沉浸而兴奋,微挑的嘴角带着天之骄子的傲气和不屑。陈秋糖听着她风轻云淡地说着这些惊人之语,看着她一如既往苍白的脸上淡淡的飞扬之色,仿佛又看到了初见时的那个人。那个对她来说如此遥远、如此优秀,仿佛天神一般的人物。
她低下头,视野里是自己模糊而灰蒙蒙的手——这双手和她这双眼,曾让她以为自己有机会与叶从心比肩,就算不能比肩,也至少能接近一些。天才少年一夜之间失去自己唯一的天才,这一份失去却给她换来了记忆。她成了个健康的残废。健康与天才不可兼得,像不像个笑话?也许她命中注定是个庸碌的废人。
叶从心似乎并没意识到她丰富的脑内活动,只说感谢她充当了自己的小白鼠,请她吃饭作谢礼。然而车子行至途中,叶从心接了个电话,口中说着在国外几年练就的地道英语,其中专业术语太多,陈秋糖只听懂了一个“你好”和一个“一会儿见”。这一通工作电话便将请客事宜挤下了舞台。
叶从心以为这次会面相当顺利。她们之间的气氛变得随意了许多,留心捉住的某些细节也让她可以合理怀疑陈秋糖是在假装失忆。没想到的是,这之后再约陈秋糖,后者便推辞着万万不肯再出来了。
杨程程分析了一边具体情境,痛心疾首地告诉她:“你怎么没个长进?你知不知道你伤了她的自尊心?”
“啊……”
“我觉得她有很大的可能性是在装,正是因为她觉得自己和你的差距越来越大了。”
叶从心哭笑不得,“这想法很奇怪。她是我养大的,这么亲的关系还在乎什么差距?我们就假设她是真的忘了过去,也不至于那么玻璃心吧?”
“父母不会在乎和自己孩子的差距。老师不会在乎和学生之间的差距。可是任何一个人都会在乎自己和爱人之间的差距。叶子,你是以什么立场看待她的?她又是如何看待你的?”
叶从心怔住了。她不知道,这两个问题的答案她都不知道。在国外的时候,回国发现陈秋糖不见了的时候,和阿黄回忆自己的小前女友的时候,她的立场很明确:爱人。但现在见了真人,她却猛地不能确定了。
程程问她:“你想让她以什么身份回到你身边呢?”
叶从心沉默半晌:“我只知道她应该属于我的家。”
时间来到夏天。某天晚饭时间过后,叶从心造访琴行,今天杜灵在外地演出,陈秋糖独守空行,琴行刚巧停电了,黑咕隆咚。叶从心说:“你不是说我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可以来找你吗?我的研究遇到了瓶颈,很心烦,想听你弹曲子。”
“我记得你并不喜欢古典乐……”
“你又记得了?”
“……”
陈秋糖便为她弹吉他,弹的是她最新练习的曲子,还不算十分熟,时有错音和间断。房间里一片漆黑,陈秋糖所在的旁边点着一盏蜡烛,烛火敏感地随着微动的空气摇摆身躯,仿佛弹琴人的心。一曲弹罢,她放下琴,等待着叶从心说点什么,却只听到一声声均匀安宁的呼吸。
“我就说你不喜欢吧……你没有艺术细菌。”陈秋糖蹲在她身边,抬头望着她垂着的脸。悠悠的烛火和莹莹的月光给她做了个磨皮,消去了一些岁月痕迹。她仿佛从时光中来时一般无心。却要叫做“从心”,让人跟从着她并不拥有的东西,多不公平。
可人就是这样,若你想找公平公正,便只能站到天平上去;世上普遍存在的,是不平衡,是永恒的迁就和永恒的追逐。更不公平的是,相差一毫厘的深爱,有时候会输给相差两万里的习惯。人长大了,经历过了真正的错过和失去,总要学会珍重,学会等一等,甚至后退几步,让后面的同伴追上来。
陈秋糖拿了个抱枕垫在她的脖子后面,将她弄醒了。
“甜甜,我有点晕。”
“!!!”陈秋糖顿时急了,“你又不吃晚饭!”
叶从心微微一笑,也不急着戳穿她的马脚。她让陈秋糖送自己回家,然后倒在沙发上说想吃鱼。
“大晚上的到哪里买鱼去啊……”
“冰箱里有……”
陈秋糖打开冰箱,迎面撞见那张仍然健在的冰箱条款。她咽了咽口水,当做没看见。
“叶老师,我不知道你家的调味料放在哪啊。”
“还是过去的位置,没变过。”
“……”陈秋糖翻了翻眼睛,“我说过了我不记得。”
她望着沙发上的人,觉得那货浑身上下笼罩着戏精的圣光。但是忍了,鱼还是要继续做,就用那货原来喜欢的方式。只不过眼疾加上手艺生疏,这一次的调味远不如以前来得美味。陈秋糖尝了一口,觉得甚咸——她看不清盐,放多了。
叶从心却吃得很香,她将肚子部分加给陈秋糖,还特意为她除掉所有的鱼刺,以免她看不清。陈秋糖连忙推辞:“我不饿的!”
于是叶从心虎狼一般地全部吃光了。
“你……真的觉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