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后宫,交泰殿
此时正值初夏,正午日头火辣,众秀女都站在殿外苦等,个个香汗淋漓。而江心月的辛苦更甚,身为八品佐史的女儿,她无疑是排在最后殿选的。
天气苦热,皇家还在这种时候选秀,从礼官到秀女都叫苦连天。江心月倚在一处宫墙下贪凉,这样出身卑微,就免不了一开始会很艰难。不过……进了宫,就注定了她一生的艰难,这样的安排,这样的宿命,岂是她有资格选择的?
她从没有想过,自己会有这样的一天。数月之前,她还只是伺候小姐的丫鬟,每日服侍着那些贵气逼人的姑娘,她心里就止不住地悲哀。她知道那些花朵儿一般的人,她们的美丽都是为了这座宫。然而,这样的命运竟然也轮上了她。
云梦湖里的莲初绽了花苞,绿叶接天恰是夏风十里一潭碧的好风光,不时有怡人的清香浮动,幽幽弥漫至一众秀女的身侧。或许是心焦,或许是暑热,女孩们都无暇欣赏。
只江心月一人轻闻着莲香,觉得满身满心都舒坦了许多。都道宫里的物什是全天下最上品的,可在她看来,这里的莲花比之王府还是远远不及的。
放松了一会,她心里便沉静了,她本来就是个福薄的人,如今又何以哀叹命运呢?不若自己放开了心,不去想那沉重罢。
站在外面的人越来越少,众秀女被叫到名字,或紧张或欣喜地进殿,却大半又沮丧地回来,被送出宫。今日是殿选的最后一天,秀女中不乏姿色出众或家世显赫的,多半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互相拉拢。而江心月并没有参与其中,始终一个人站在角落里,低头掩面。不仅是她身份太低,没有资格和这些天朝贵女攀谈。也是她实在不希望旁人看到她的面容。
终于,那个身着绿色蟒服,手执拂尘的大太监再次出现在后院,他的嗓音尖细却字字清晰,点的正是江心月在内的五位秀女的名字。
江心月捋一捋额边的发髻,深吸一口气跟了上去。
绕过九曲长廊,一座大殿出现在五人眼前,隐约可见繁盛的仪仗。
五人低头,均是目不斜视地走上前来。江心月不敢抬头,却也能感觉到殿上端坐的三人的威仪。
“平阳校尉赵树方之女赵千紫见驾!”
被点到名字的赵千紫上前一步,行稽首大礼,拜到:“臣女赵千紫叩见吾皇万岁!拜见太后娘娘千岁,皇后娘娘千岁!”
倒是没出错,而且字句流畅。问题就是太流畅了,一看就是背出来的,可见她紧张如此。
皇帝显然毫无兴趣,挥一挥手,太监便尖声道:“撂牌子,赐花”赵千紫便被带下去,无人理会她欲哭的沮丧摸样。
下一位是秦连馨,太监正准备叫名字,她却粉脸一白,晕了过去。
三位主子都透露出厌恶,立刻有太监将这秦连馨拖了下去。殿前失仪,她被送回原籍后婚配都很困难。
和江心月一道的秀女也都是家世低的,自然没见过世面。加上日头盛,身子虚,晕倒也是常有的。
皇帝虽然有宫女打着扇,但天气闷热,一天殿选下来,眉宇间也都透着疲累。皇后体贴,见皇帝如此,婉声道:“皇上身子要紧,余下的秀女都是七八品小官的家世,不如您和母后先回宫,臣妾请淑妃和毓妃来协理选秀,如何?”
“嗯,皇后想得周全,这几人看完朕就回罢。”皇帝慵懒地说道。
底下的三位姑娘都暗暗心忧,家世低,皇上都懒得认真看了。
江心月微叹一口气,略思忖着,还是成竹在胸。被叫到后,她莲步轻移上前,稳声道:“邹城佐史江荀之女江心月,年十五,叩见吾皇万岁!拜见太后娘娘千岁,皇后娘娘千岁!”
落落大方,倒是不错。三位主子都较为满意。
皇后轻扯嘴角,佐史,正八品的小吏,这女子能过关斩将到最后的殿选,倒是有点本事。看她行礼也周正,是个稳重端庄的。
皇帝依例叫起,又道:“抬起头来。”
大周天子郑昀睿今年二十有八,大周国力强盛,后宫充裕,却仍要三年一选秀。郑昀睿嫔妃虽多,却只有一位皇子,一位公主,不得不说子嗣凋零。
江心月微抬头,平视前方。皇上叫抬头,她也不能看皇上,只能盯着皇帝的龙靴。
皇帝懒懒瞥一眼底下的姑娘,却在当场愣住,满面惊愕。原本的疲惫一下子变得精神满满。
皇后更是惊得不能自己,但还是强压下怒火,狠狠瞪了一眼旁边给她打扇的秋雨。秋雨心惊,差点掉了扇子。
她明明吩咐了将出色秀女的信息一点不漏地打探出来,可是,眼下这情况……
“心月,真是美人如斯。”皇上笑着赞道。
江心月莞尔一笑,更甚迷人:“回皇上,臣女本蒲柳之姿,又常年生着面疮,谁知入宫后面疮不治而愈,定是受了皇上的龙气,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的凤气,臣女感恩戴德。”
皇后因为恼怒,脸色又青又白,这江心月真会说,自己出身低贱,又怕这副容颜遭人暗害,就伪装成生面疮,真是好本事。
江心月偷瞄皇后惊恼的神情,暗自惊心:身为秀女,果真是早就被后宫中的高位者所监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