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宇笙个子太高,此时耷拉着脑袋看上去很委屈,声音也低沉了许多,“蔓琳,你打算留在德国我不拦你,当初我自己跑过来是不对,但你一个女人家也不能不告诉我就跑过来,这太危险了,我收到小五的信时几天几夜都没睡好觉,到处托朋友打听,你要想留在德国也可以,但起码住在我给你安排的地方,我怕你受伤。”
他的语气太诚恳了,诚恳的让徐蔓琳想了一路的狠话瞬间烟消云散,红了眼眶。
她害怕对方发现脆弱的自己,于是便低着头掩饰,可泪珠蓄在眼眶中太久,终于忍不住掉落下来,一颗一颗顺着脸颊砸下,鼻头也红了一片。
“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今天就搬。”
“嗯。”她极力压制自己的声音,不想多说什么,但林宇笙还是发现了,抬手轻轻擦了下她的脸,“你是我夫人,我又怎么会想抛下你,只是事出紧急我没办法。”
压抑的哭声在走廊上传开,他杵在原地一时不知怎么办,最终还是下定决心抱住对方,一下一下顺着徐蔓琳的后背,哀叹道:“你很少哭,却都是因为我,是我该死。”
“对,你该死。”徐蔓琳摸着眼泪,哽咽道:“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是是是,我不是好东西。”
“你是我丈夫。”
“是,我是你
丈夫,那我也不是好东西。”
徐蔓琳扑哧一下就笑了,推开林宇笙兀自进了房间,然后发现对方还站在门口,吆喝道:“愣着干嘛,让我一个刚生了孩子的女人搬啊。”
“跑到这儿的时候不说自己刚生了孩子。”林宇笙笑着进去,开始帮她收拾行李。
几年的时间,他们虽没有朝夕相处,但在同一片天空下看着同一个太阳升起,守着同一个月亮落下。
两个疯子互相折磨,又互相安慰。
1931年战争爆发,林宇笙随军北上,此后杳无音讯,生死不知。
徐蔓琳早就回了林家,彼时城里大大小小的家族都开始南迁,林家却始终没动地方。
“四叔,您去西南一定照看好沫驰。”她到底是放不下乖巧的孩子,再三交代林正书。
林正书牵好林沫驰的小手,点了点头,跟着大部队上了去往南方的船只。
“四叔走了?”赶过来的周慕白气喘吁吁,站在徐蔓琳身边,口吻很是悲凉,“一些学者们已经往西南去,四叔要不是有任务在身,也带不了沫驰过去,你应该趁着一起。”
“我不能去,我怕那混蛋回来找不到我会着急。”
周慕白凝视着她,叹了口气,“宇笙恐怕凶多吉少,那边战况十分惨烈,基本上有去无回,他给家里留了封信,你看看吧。
”他把信递过去,便匆忙回了医院。
【妻蔓琳:
时值国家危难之际,我随军北征,若身死,不负国家唯负你,我九泉难安。
蔓琳,蔓琳,此行凶险,九死一生,万望你余生安好,如遇良人可自行解除婚姻,寻找自己的人生。
——夫宇笙】
1937年,抗日战争全面爆发。林家再也不能屹立不倒,不论男女老少全都跟着逃难的人背井离乡,朝着还未被日军踏足之地奔逃。
徐蔓琳最先被送往重庆,一路上风尘仆仆。她在茫茫人海中被突然出现的日军冲散,脏污让她像个乞丐一样。
她在河边剪掉了自己乌黑的卷发,始终都佝偻着腰在难民中拼命求生。
饶是再泼天的富贵在战乱下也变得微不足道,她的林家夫人身份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反而显得可笑。
无边的黑暗中时不时地会传来女人的尖叫声和枪声,她蜷缩在土坑中不敢喘息,等到搜查的人过去后再悄无声息地跟上前面已经过去的人。
有几次子弹甚至已经到了她的脚下,很快另一波枪声响起,士兵们跑过来掩护着她们逃跑,然而自己的生命却留在了那里。
1945年8月6日,一枚原子弹投掷到日本广岛。同年8月15日,日本正式宣布投降,举国同庆。
然而徐蔓琳却仍旧在漂泊
,一趟一趟的军车擦肩而过,脏乱的街道上到处都是人与硝烟。
她穿得破破烂烂,胡茬一般短的头发让人把她差点当成下山的尼姑。
“你,好?”
身后有人拍了下她的肩膀,声音有些颤抖。
她转过身去,看到对方的一刹那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甚至于嚎啕大哭。
面前的男人左脸上印着两道深深地疤痕,脸颊黝黑,微笑时露出一排白牙,即使年长了许多但还是有着那股熟悉的爽朗模样。
“我在车上看着像你,没想到真是。”林宇笙的笑意止不住,笑着笑着眼中也蓄了泪。
他伸手抹去徐蔓琳脸颊上的泪珠,断掉的无名指却刺痛了她的眼睛。
“混蛋,为什么不告诉家里你还活着。”徐蔓琳哽咽着,被他紧紧抱住。
林宇笙拍着她的背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让那折磨人的过往随着叹息消散。
他们又回到了最初的家,这次谁都没有离开。
又是一年新年,林正弦、林正书、林正海、林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