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那些路人通常只看了眼后,就立刻收回了视线。
在这座城市里,落寞失意的人可太多了。
因为快步行走不断升腾的体温配合着迎面吹来的微风,半湿不干的布料贴着俞柠的皮肤传来不适的黏糊感。
为了今晚的宴会,先前绑在虎口的绷带因为形象问题被撕掉了。
而今泡了水的伤口发白肿胀,疼到那只手止不住地轻微痉挛。偏偏俞柠垂眸看了好一会儿,脸色冷静得就好像这不是自己的血肉一般。
片刻后,她的另一只手动了动,想从包里再取出一张创可贴。
但刚伸出去的手停顿了一秒,又重新垂落回原处。
所有在公交车站等车的人都注意到一位像刚从水里打捞出来不久的少女,忽然转身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往俞柠脚下影子看了好久的路人悄悄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他就说现在也不是很迟了嘛。
脑海里050无情嘲笑,叫她不听自己的话乖乖做任务,最后落得如此凄惨的境地。
但是嘲笑完后,050发现爱杠的俞柠竟难得没有嘴回来,不适应似的别扭了会儿后,冷哼一声隐没进了识海角落里,不再发言。
就这样看着面白如纸的人类少女抿着唇瓣,一步步踩着影子缓慢爬上楼梯。走到了家门口时,俞柠颤抖着呼吸松开了紧攥住的扶手。
在时明时暗的过道灯光下,她握着钥匙的手一顿。
俞柠漆黑无波的瞳孔静沉静地望着门口的地垫——上面歪七扭八的灰色脚印。
她闭眸深深呼吸,干裂的唇瓣沁出血色。
世界还是毁灭吧,真不想干了。
接触不良的过道灯光因为长久的寂静再次陷入一片黑暗之中,直到静默良久的少女握着钥匙插入门孔,金属的撞击声将灯光唤醒。
门刚一打开,成年男人不耐烦的声音在从里传出来。
“这么晚才回来,去哪里鬼混了?”
俞柠掂了掂手里的书包,没有回应男人的话,反手冷静地关上门。
刚才说话的男人,也就是原主的父亲,皱着眉头很是阴沉地从卧室里出来,
“问你半天怎么不说话,哑巴了?”
胡子拉碴的男人看都没看门前的女孩一眼,从房里出来后就径直走到沙发边坐下,倒杯啤酒的功夫才往门的方向扫了眼。
男人丝毫不关心自己女儿为何一身狼狈地回来,相反他揪着俞柠晚回家的这个点不放。
俞父边仰头喝酒,边斜眼随意地看她一眼,言语刻薄:“不会是像你那妈一样,在外找个野男人就跑了吧。”
原主母亲分明是离婚后正经相亲再婚的,哪像这男人嘴里说的那般不堪。
喝完了杯啤酒的男人反应过来从始至终俞柠都没有开口说话,自己就像是演独角戏的小丑,登时将玻璃杯重重往桌子上一放,发出清脆的声响,“噔!”
“我问你话呢!现在不把你老子放眼里了是吧?!”他恼怒地责问。
话都问到这份上了,俞柠若无其事弯腰脱鞋,为人设作最后一点努力,她轻声回答道:“校内竞赛培训。”
矢口不提她兼职打工的事。
闻言俞父阴鸷的神情才稍稍缓和了些,他再倒了一杯啤酒,噘了口最上层的浮沫:“考好点,把那奖金拿回来,不然就是浪费时间。”
换好拖鞋的俞柠扶着墙起身,视线掠过被翻得乱七八糟的客厅,再望向屋子里边。
刚才男人就是从她卧室里出来的。
从门口角度看去,房间一角的地面上散落着零七零八的日用品,活像是被强盗翻了个底朝天。
她花了足足两个晚上才整理好的家。
俞柠垂落的手不动声色握紧。
俞父察觉到她四处观察的视线,但完全没放在心上,甚至脸皮厚地往后一靠,端起长辈架子觑她:“这些天还有在打工对吧,钱呢?老板不会看你年纪小就拖欠工资吧?”
然而,意料之外。
“没有上班,手受伤了。”
俞柠低着头回答道。
伸手等着给钱的男人闻言脸色顿时一变,但不是因为俞柠受伤,他坐直身子咄咄逼人:“没上班了?那你妈之前给你寄的生活费呢,我记得你存起来了,放哪了?”
此时就连050都忍不住嫌弃地骂了一声:“这老东西真不要脸!”
装无可装的俞柠侧头回望他,像是听见了笑话一般轻呵了一声:“那些钱不都已经被您拿走了吗?”
你t心里没点数,还好意思来问我?
俞父脸上闪过明显的尴尬之色,他向来是即拿即用没记这么多,像是为了掩饰窘迫,他扯开嗓子嚷嚷:“那她之后呢?就没再给过你钱了?!”
事实的确差不多。
今年年初春节后,原主生母偷偷找上她,给她最后一千块钱后愧疚地表示,她要搬家到别的城市,避免俞柠父亲找上门来,她们从此以后就别再联系了。
当时原主也应下了,没有纠缠和挽留。
不久后就发生了事故从楼梯上摔下来。
母亲的诀别,大概是导致原主决定放弃世界的最后一根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