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深狭长的一双眸子,装了三分醉意,剩下的全是迫人的寒光。
他就那样极有迫力地将我看了一会儿,突然伸手将我有些凉的指尖握住,而后就见他神情一松,嗓子带些宿醉的喑哑:“岫岫。”
这一声岫岫唤得太撩人,我的心不争气地动了那么一下,就只顾着直愣愣看着他,哪还来得及有什么别的反应。
他趁我呆在那里的功夫,将我的手抬到他跟前,凑到唇边吻一下。
等我回神,他眼中的情绪已经收敛得很好,给人的感觉,却像是多了些距离:“不说这个,陪我喝一杯。”
他说完,松开我的手去倒酒,而后便不再理会我,只顾自斟自饮。
我没同他大饮过,所以无从知道他的酒量,可是看看桌子下散落的数个酒坛子,再看看他稳稳当当倒酒的手,不禁多了些钦佩。
我钦佩地看着他喉结滚动,喝了一杯又一杯,终于忍不住蹙起眉头:“你若是愿意喝酒,我这便走了。”说完,见他没什么反应,心中不禁来了些气。我本是存了见他最后一面的打算,谁知道他哪根筋搭错,突然这样将我晾着。我心中有些委屈,哀怨地看了他一会儿,道:“我真走了。”说完见他仍没反应,果断朝牢门走去。
自然,我的果断里有赌气的成分。
刚迈出两步,便听他在身后问我:“你走了,可还会回来?”
这句话问的我心头一紧,回头看他,在他面上却瞧不出什么大的动静,只是觉得那张脸比寻常时候苍白,衬着黑色发丝,显得有些憔悴。
他勾起一侧唇角来,慢悠悠道:“你不说话,是不想说,还是不能说?”
我立在那里悟了悟,恍然得出结论,我挑这个时候过来,宋诀这种心眼儿多的人,保不准便起了什么疑心,以为我出了什么事情,不过他既然没有挑明,应该还不知道我出了什么事情,既然如此,我随意诌个三句两句将他糊弄过去,也没什么难处。
于是道:“你也知道,太后将我看得紧,这天牢又不是想来就能来。我难得进来一次,走了自然很难再回来。”
他听后蹙起眉头,抬头看了我半天,我被他看得心虚,走又不舍得,留又有点儿尴尬,默了默道:“你若是想安静地喝酒,我就先回去了,牢里头寒气重,你夜里记得盖好被子。”
说完又看了他一眼,确认他没有留我的意思,才十分不舍又十分黯然地转过头去。
结果脚还没有踏出门槛儿,人已被他从后头搂住。
突然将我包围的酒气惹我一阵阵犯迷糊,我抬起头望向天牢的顶,暗叹这位还真是喜欢搞突然袭击啊。
他将我搂紧,声音低沉:“慕容铎遣使来京,向圣上求娶帝姬,圣上让你去,你答应了,是不是?”我浑身一僵,听他又道,“你前往燕地和亲之前,想再见我一面,故求了圣上允你到天牢见我,是不是?”
他这两个是不是,竟然说的一字不差,不知是他神机妙算,还是有人提前给他泄了底,总之一席话说的我好生忧愁。被他晓得我去燕地和亲,日后他要做的傻事恐怕便不只是闯宫这么简单了。
唔,待我回去,便嘱咐云辞将他在天牢中多关上几天,最好能关到和亲的队伍离开帝京。
我正在心中安排后事,忽听他在耳畔凄然道:“你今日过来见我,是要同我做个了断,是不是?”
一句说问的我难过又伤心。
来之前,我原本将心情收拾的很好。我与他两情相悦的时间还不甚久,这么短的时间,我跟他能培养出多么深刻的感情?难过自会有些难过,但至少不应该到伤心的份儿上。可是真正到了他面前,在他怀中被他这样逼问,忽然就有点儿伤心的意思了,只觉得胸口处酸酸涩涩难受得紧。
我冷静地分析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再次悟了。和亲这件事吧,虽说不是我主动愿意的,却必然会导致我对宋诀始乱终弃,我想起他那日在大殿上,不顾太后的懿旨,也不顾昔微的颜面,说什么也要娶我为妻,那份坚持让人感动,可是我在面对和亲时,却没有想过要为了他坚持,终究是我对不起他。
我许多年没有做过亏心事,此次又难过又亏心,无异于火上浇油,难免便伤心了。
明白了这一点,心绪稍稍定了,可是想到这辈子大约是没法补偿他,不禁又悲从中来。
我靠在他怀中哽了哽道:“你不要用‘了断’这么个伤感情的词,听着怪让人过意不去的,有句话叫什么来着,对,好聚好散。”声音低下去道,“宋诀,你也莫怪我太贪心,我……”
说到这里,听到宋诀重复了一遍我方才提到的一个词:“你要同我好聚好散?”
嗓子有些抖,难保不是动了气。
我想半天该如何安抚他,还未想明白过来,就被他翻过身压在了墙壁上,他的脸上失了大半血色,神色沉得骇人。
我望着他一双黑漆漆的眼,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开口:“你想必也明白,如今大沧的国力,已不能再战,朝廷向燕地遣使招安,三次皆碰了钉子。如今慕容氏主动向圣上求娶帝姬,便是归降我朝的好兆头。即便他不降,这一份姻亲关系,也足够牵制他一段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