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氏退出去后,良久,我才从面红耳斥中回过神来。
原来我与无颜一直没有夫妻之实,他没有碰过我,我自然生不出娃娃。
这样说来,婚后无子不过是他想要休掉我的借口,可他为什么要借口无子来达到休我的目的?
我安慰自己,要么是他有难言的苦衷,要么就是我哪里做的不对。等他回来,我一定要问问清楚。只是,他得罪了长公主,究竟还回不回得来,却也让人挂念。挂念归挂念,我却对此事无能为力。不知道慕容璟的美言,在长公主那里有没有用。
事实证明慕容璟还是有些面子,第二日无颜便回来了。听说长公主看慕容璟的面子给他台阶下,说他只要不提休妻之事,便可以将此事翻篇,可是他却死也不松口,硬是在广袖宫跪了一夜,长公主碍着慕容璟的颜面不能杀他,也不能改变他的主意,只好先放他回来。
我亦在房中呆呆坐了一宿,听到慕容璟提前递来的消息,衣服都来不及换便去门外等他,他一下马车,我便迎了上去,对着他憔悴的脸怯生生地唤了声:“无颜……”
他却避开我的动作,将披风解给了随在我身后的阿福。
我的手顿在那里,寒风凛冽,我立在那里浑身冰凉。回头望了一眼男子冷漠的背影,突然被一种无措的情绪侵袭。现在的我究竟该做些什么,才能讨好他、让他看我一眼?
我告诉自己不要气馁,追上去问他:“你累不累,是先去洗澡还是先吃饭?若是没有食欲,也可以先去补个觉,我已经把汤婆子放到被窝里,现在应该……”
他却面无表情地吩咐阿福:“去备笔墨纸砚。”
阿福迟疑着道:“听说公子在广袖宫跪了一晚上,想必累了,还是听夫人的话,先休息一下吧。有什么要紧的事,等休息好了再办也不迟。”
他却凉凉道:“阿福,到底我是此处的主人,还是她是?”
他口中的她,自然指的我,我为他这冷漠的语气感到些气愤,忍不住道:“我是你的夫人,自然也是此处的主人,再说阿福也是关心你,我……我也是关心你。”
他总算看我一眼,却一句话将我打入冰窟:“我在广袖宫说过的话,你莫非忘了么?我休妻之心已决,从今日起,你不是我的夫人。今日你便将你的东西收拾好,该带走的都带走。”又淡淡问我,“给你一天的时间可够?”
阿福率先回过神来,抖着嗓子道:“公……公子,你当真要赶夫人走么?”又为我委屈,“夫人并无过错,公子为何要赶夫人走?”
无颜的目光落在我的脸上,没什么特别的情绪,淡淡应道:“我说了,我才是此处的主人。”
我迎着他的目光,握了握冰凉的指尖,竭力问他:“我做错什么了?”
他的目光比冬日的潭水还要凉:“错?你错的还不够多吗?当初为何来到晋国,为何偏要做这个无颜夫人?是看上了这里的锦衣玉食,还是看上了此处的荣华富贵?”
我直直地看着他,不敢相信这竟是他说的话,忍不住心中的怒意:“什么锦衣玉食,什么荣华富贵,都是狗屁!”努力定下心,道,“不,这不是你想说的。”上前拉住他的衣角,语气软下来,“前几日还好好的,还说要我陪着你。一定是我哪里做的不好,让你生气了,你才要这样故意气我。”又道,“你不要这样小气,我哪里做的不对,你念在我年少原谅我一次,好不好?”
他眉头一蹙,道:“你们陈国人,都是这么自作多情吗?”
我拉住他衣角的手一抖,他抽身而出,隔着些距离,目光冷清地看我:“我再说最后一次,这个妻,我休定了。”
说完,就甩袖朝书房而去。
他一定是去书房写休书,我意识到这点,冲他的背影道:“无颜,你便是要我走,也该让我走得明白。”怒道,“你当我长梨是好打发的吗,要这样任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啊?你今日若不给我个明白,我、我死也不会走!”
他顿住脚,缓缓回头,沉声道:“好,你非要死个明白,我便成全你。”吩咐阿福,“一柱香之后,让府上所有下人都到正堂集合,我今日便当着全府的面说一说,我为何要休妻。”
一柱香过后,无颜在正堂的主位上款款落座。
他换了件宽松的袍子,衣带系得松,给人一种仙风道骨之感。
我和府上一众人早等在那里,就是临川,也听到风声赶了过来。他要休妻一事,昨日便已在府中传遍,那些下人当着我的面不提,私下却有许多议论。
我初入府的时候,他们之中自然是瞧不起我的人多些,可是我这个人是师父遗传的好脾气,对他们的轻慢态度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没做计较。时间久了,他们大约也察觉出,排挤我这件事十分无趣,便没有继续坚持。无颜不在府上的时候,我偶尔还寻人陪我打打双陆,或者斗斗蟋蟀,以排解无聊,倒是因此同许多下人打成了一片,以阿福为首,不少人都对我打双陆的技术感到万分钦佩。
虽然短短半年,但是培养感情也足够了。
我自信许多人都会舍不得我,可是真正到了这样的关头,却第一次晓得何谓人情冷暖,何谓世态炎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