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很大,古玩字画,琳琅满目。
我四处摸一摸,看一看,觉得慕公子这个人很够意思,同时也有些搞不懂他。这样好的房间,安排给贵客入住自然合适,可是安排给一个小丫鬟,就有些奢侈。
难不成他是看在我师父的面子上,对我也客气客气?
多思无益,我绕过低垂的帘帐,在紫檀的大床上躺下。
棉被松软,躺在里面别提多舒服。可是,大约是有些认床,我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安稳。终于入眠,却做起了噩梦。
那是我这么些年第一次梦到无颜。
往昔的记忆像是突如其来的瘟疫,在我的梦里肆虐横行。
淳德长公主面前,他决绝而冷淡地说要休妻。那个时候,我跪在金砖的大殿上,其实一直在期待,期待他能够看我一眼,可是他没有。
后来在府上,他当着所有人的面,说我无礼粗俗不配做他的妻子。那时的我仍然抱着微小的期冀,仿佛下个瞬间他就会突然笑出来,告诉我只是逗一逗我,可是他没有。
冰冷的大街上,我衣衫褴褛,赤着脚跌跌撞撞地走——即便是在那个时候,我都隐隐在期待,期待他能追上来……他仍旧没有。
记忆和梦境好似不再有分明的界限,我的胸中那些陈年的委屈,突然间就压下来,压的我喘不过气来。
终于失声痛哭。
有个低沉的嗓音唤我的名字:“长梨。”沉声告诉我,“你在做梦。”
那个声音像是遥遥的钟声,响在云山雾障里,分明近在耳边,却也让人抓不住。我一时无法从方才的情绪中抽离,反而因这一声提点哭得更为大声。有个力道将我拉到怀中,柔声安抚我:“没事了,我在这里。”
那个怀抱宽阔而温暖,带着熟悉的温度。
我在他怀中抽抽搭搭地哭,含糊地唤他的名字,问他:“无颜,你为什么不要我?”隔了会儿又道,“如果我做错了,你告诉我,我可以改,可你为什么不要我,你怎么能不要我?”
有双手臂将我收得更紧,良久,听到男子的嗓音如墨:“都过去了,为夫日后好生陪着你,再不离开你。”
我抽泣着问他:“你说的是真的?”
他轻道:“我答应你的,不会食言。”
一只手落到我的头顶,轻而缓地抚着。我在这温柔的安抚下,渐渐平静下来,哭也哭累了,在他怀中复又睡了过去。
我暗想,这不过是一个梦,如果不是梦,又会是什么呢?
可是当我睁开眼睛,看到那被我攥的紧紧的衣袖,心不由得颤了那么一下,慌忙起身,听到一个声音含笑问我:“醒了?”
我往后退了退,环顾一圈,目光终于在面前人的身上落定。
蓝袍的男子,银色面具遮了大半张脸,唇角勾着若有似无的弧度,正坐在床边看向我。
我飞快地看了一眼他被我攥得皱巴巴的袖子,有些不好意思地问他:“慕……慕公子,你何时进来的?”
他抚了抚衣袖上的褶,语气漫不经心:“你开始说胡话的时候。”
梦里的记忆已经开始含糊了,我想了大半天,也没有想起来究竟说了什么胡话。他见我愣怔,淡淡开口:“你做噩梦了,抱着我哭了大半天,还说让我不要离开你。”
我的额角跳了跳,迟疑道:“我说了么?”
他郑重地点点头。
我接着迟疑地问他:“我还抱你了?”
见他继续点头,我不禁扯了扯嘴角:“那你怎么不把我推开啊?”
他问我:“软玉温香在怀,我为什么要推开?”
我咳了一声,道:“慕公子,自古以来男女授受不亲,再说你也是有妻室的人了,下次我若是再不小心冒犯你,你还是应该吭一声,否则我多过意不去?”理了理身上的袍子,问他,“我师父呢,你让他看的那个病人还有救吗?”
他淡淡回答我:“他身上中的奇毒,连你师父都不曾见过,如今只能想办法控制住毒性的蔓延,解毒只怕要再想办法。依我看,九死一生,看他的造化。”
我惊道:“什么毒,连师父都不曾见过?”沉吟道,“如果连我师父都看不好他,这世上大约也没有人能看好他了。”
他问我:“你就对你师父这样自信?”
我挪到床边找鞋穿,漫应着道:“你不了解我师父,他是不会让他的病人死的。”将鞋子挑在脚上,与他并排在床边坐好,边晃腿边道,“我刚出生没有多久,就被亲生父母丢弃在了寺院门前,自从我懂事起,就一直在想,究竟是什么样的父母,才能狠得下心把不足岁的孩子给扔了啊?那样大的雪天,他们就忍心自己的孩子活活饿死冻死么?”
轻轻呼出一口气,接着道:“后来,我听寺里的僧人嚼舌头,说当年被师父捡回寺中的孩子一出生就患痨病,活不久的,大概是亲生父母不愿眼睁睁看着孩子死掉吧,才将她给扔了,会选择扔在佛寺跟前,也许是抱着很小的期待——希望如来能够显灵,希望如来能够救治她……可是这样的想法是多么可笑啊。”苦笑一声,看向身畔的男子,“如果没有师父,早在十八年前,我就死在了那个雪夜,有时候我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