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魔族人所救,这是令云晨万万没想到的,天生的敌意使得他在脱困的第一时间就对身侧之人拔剑相向,却在抬头的瞬间,猝然怔住。
眼前的人只有眼白而没有眼瞳,不,应该说他整个眼睛都是一片冰冷的灰白色,像是冬季罩了阴霾的冰湖,冷浸浸的,看起来极为吓人。
而且他长得极高,骨骼宽大,云晨本已长得够高挑,此人竟还比他高两三个头有余,看外貌约摸三十上下,不算出众,但右脸上的一道扭曲的黑字疤印又显得极是醒目。
身上披着厚重的黑袍,手上还拿着一只刻了暗纹的梨形陶埙,只是静静地瞅着他,一言不发。
很明显,和此人比起来,现下眸眼黑透、满身血煞的少年,更像是一个魔。
“楼琰是你什么人?”已钻进云晨灵海里的姬怀朔倏地出声,语调颇严肃。
那人未瞧见说话之人,只听得他声音,不由一愣,正要开口,面色忽地一变,“这里不是说话之地,你跟我来。”
说着,架起云晨胳膊就要像刚才一样跑路,云晨眉头一皱,下意识想将他挥开,姬怀朔却道:“跟他走。”
此时,来安城中必定巡逻森严,他身受重伤,满身血痕,若这般模样回到青云宗,也只会成为可疑对象被抓去刑讯堂审问。
去无可去,不如暂且先跟着此人。
暗巷里,两人身影消失的刹那,又有两道黑影降落在此地。
皆作黑衣黑袍打扮,只是一人身材雄伟,眉眼开阖间,隐有鹰瞵虎视之势;另一人满头白发,容颜苍老,背脊微弓。
“我们来晚了一步,尊上。”白发老者环视一周,失望道。
对方用了瞬移术,又用秘法遮掩了气味,无法再继续追踪。
另一人看了眼地上的血迹,声音从容:“无妨,既已确定他身份,就总还有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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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顷,来安城旧城南街的一处小巷里,一扇木门被‘嘭’地一声推开,又被紧急阖上。
两人刚一踏过门槛,手指紧捂胸口的少年眼前便是一黑,差点栽倒在地,那高个子连忙搀了他一把,直接架着他往屋内走去。
姬怀朔忧心道:“你可先别晕,此人是敌是友,我还有点摸不准。”
云晨全身巨痛,一连斩杀十几个高手,此刻丹田抽空,身体损耗过度,已是强弩之末,他只能紧咬牙关,竭力保持清醒,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姬怀朔叹了口气,感慨道:“你还是冲动了些,就该听你师妹的话才对,没想到沈仲兰此人心机如此深沉,竟然早有防范,简直就是毒妇界的表率啊!”
云晨:“……”
姬怀朔还在絮叨:“人都说听老婆的话能发财,我觉着这句话还是有那么点道理的,你要是听你师妹的话,发财不一定,但能保命是真的啊。今日要不是这小子突然出现,你我都得进暗牢里关着,就算你师尊来了都保不下你。”
云境界可没有对魔修手软的先例。
云晨:“……”
那高个子将他扶至床边坐下,又去倒了杯热水递给他,友好之意尽显。
云晨却没接,缓了缓,抬眼打量了下四周。
是座极简陋的屋舍,墙壁斑驳,窗户残破漏风,屋内只有一张方桌,一张木床,和几条板凳,地上和桌上却堆满了厚厚的书籍,有的翻开一半用石头压着,有的卷了一半倒扣着,有的满篇都用墨水写满了注释,有的却才翻开第一页。
看样子,屋子的主人是个博学之人。
视线最终定格到对面的人身上,目光锐利,哑声开口:“你是谁,为何救我?”
那高个子默了一瞬,拉了张矮凳缓缓坐下,轻声道:“我叫楼昭。”
姬怀朔闻言两眼一瞪,窸窣蹿了出来,“你果然和楼琰有关系,你是他的谁?儿子还是孙子?”
他这么突然蹿出来,楼昭没防备,被吓了一跳,却还是答道:“他是我祖父。”
“祖父?他都这么老了?”姬怀朔微愣,又很快激动起来,朝四周张望,“那他现在在何处,可跟你一起来了云境界?”
楼昭却是眼神一黯,“祖父早已故世,如今楼家只剩我一人。”
“什么?”姬怀朔瞳孔一颤,难以置信,“怎会……他是我魔族授天之命的大祭司,不到百岁便已晋升炼虚境界,又怎会这么早就故世?”
楼昭看了他一眼,沉默几息,也没隐瞒,回道:“自从上一任魔尊弃战而逃被杀,姬怀荒即位后,楼家也被打入乱党一派,阖家被贬为奴籍,后来……死的死,疯的疯,到现在就只剩下我一个了。”
姬怀朔久久不能言语,眼里漾起水光,许久,颤声道:“那楼琰最后是怎么死的?”
楼昭垂着眼静了片刻,白森森的眸里划过沉痛,“祖父不肯归附,最后被关于诏狱折磨而死。”
姬怀朔燃起滔天怒火:“姬怀荒他怎么敢!怎么敢!我魔界的大祭司世代皆出自楼家,楼家也向来忠心耿耿,是我魔界的脊梁之柱,姬怀荒他怎敢如此对待楼家,如此对待楼琰!这个卑鄙小人!犬彘不如的畜生!”
姬怀朔与楼琰同岁,自小一同长大,情谊非比寻常,如今听闻他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