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趁热吃。”冯月仙挤过来笑呵呵的将蛋粥递给阮明舒。
“水又不管饱,可劲喝啥。人呐,还是要吃饭!”
当看着那碗粥里的鸡蛋时,阮明舒说什么也不要。自己与他们不过一陌路之人,怎能吃这么珍贵的东西。
“不不,夫人。这个太珍贵了,我不能。”说着便看向窦蔻和窦堰“给孩子吃。”
“你莫要管他们,即便不为自己,想想肚子里的。”窦顾氏佯装生气的推推碗。“你们几个上那边去,哪有瞧着人家吃饭的,囡囡、堰哥去你阿耶那。”
窦文澜拉着窦堰和窦苒起身向窦文昌那边歇去,而窦蔻则撅撅嘴,向霍锦娘怀里缩了缩。
人一旦沉寂在绝望里太久,就会忘记这个世间还有光,自己还是个人。
阮明舒捧着粥和着眼泪慢慢吞咽着,时不时的停下用手掩着脸平复情绪。窦顾氏心里也堵的很,如果不是遭了大难,怎会让这么一个娇弱的女娘雨夜里走道。还这般的狼狈!她用手轻轻抚了下阮明舒的头,“好孩子,咱们遇见就是缘分,我不问你来处,也不管你去处;当下,你只管安心的休养。这是我两个儿媳,那边是小姑娘和儿子,你也且放宽心,我们是河阳过来避兵乱的。”
以前自家母亲就喜欢这样轻抚自己,当即阮明舒就将粥碗放置一边,倏地搂住窦顾氏将脸埋在她的肩上痛哭起来。太累了,自己一个人撑到现在太累了。以至于产生幻觉了吗?不然怎么错认这个陌生的老夫人那般像自个母亲,竟生出孺慕之情。
窦顾氏就这样搂着阮明舒任自个肩上被濡湿了一大片,湿凉沁骨。
直到阮明舒觉得心里敞亮了些才堪堪抽泣着羞赧的对窦顾氏说“是舒娘失礼了。”
说罢便要起身相拜,这可让一旁的人慌了神,冯月仙则直接给她按住。
“你现在要静养,可别在折腾了。”这孩子也太知礼了,说起话来也是柔柔慢慢,如此教养应不是乡野小户家的女娘。
“老夫人,夫人。我名唤阮明舒,陕州人士,原也是清白人家教养的女娘。承蒙先祖荫德,我父亲雁塔提名,拜互市监丞。只因他抱诚守真,克己奉公不屑于奸佞为伍,最终被贼人陷害落得个抄家灭门不得善果。”许是思及家人,阮明舒抚胸垂泪。“可怜我阿弟小小年纪也不得豁免,幸得家中一忠仆护佑,以其幼孙替代才得逃出生天!而那贼人贪恋我容色便强行占有,后又以死牢女囚替我顶罪以全他那腌臜行事,我本想投井了事,可思及幼弟又心有不甘!且苟活着以盼姐弟相聚。”说到此,她那满腔的恨意如鲠在喉,攥紧的双拳传递出她无法抒发的痛苦与悲凉。
“烂了心肝的王八犊子,雷咋不劈死他们。”冯月仙愤恨的啐了一口,这小娘子可真苦。
“好孩子,没事了,没事了。”窦顾氏也无不动容的揽住阮明舒,所以这孩子现在是逃出来的吗?那这肚子里的,她是想问可又怕戳了阮明舒的心。
头倚着窦顾氏,阮明舒的情绪稍稍有所缓和“因我每次都是抵死不从扰了他的兴致,不多久他便厌腻于我。在那之后便将我拖去倡肆,至此我便如这浊世的流莺浮萍苟延残喘。”她似是很累,依偎着窦顾氏便不再言语。
“那”霍锦娘看向她的腹部,刚想询问。窦蔻悄悄的扯了扯她的衣袖,摇了摇头。在那龌龊不堪的肮脏之地有的是办法落胎去子,可这阮明舒非但任由腹中胎儿成长还甚是紧张小心,为母之情可见一斑。
“锦娘你和月仙在这守着,让她好好休息切莫惊扰;我同他们说说话去。”说罢起身向窦文昌两兄弟处走去,窦蔻此时就是个随身宝,寸步不离的跟着窦顾氏。因为她太想知道窦家人会不会不计因果的留下这个算不得体面的官家罪女。
窦顾氏三言两语的将阮明舒的事说了个大概,窦家兄妹连带着窦苒听的都是抑郁不平。
“那母亲的意思是想要留下那小娘子?”窦文昌听出点门道。
“还是要看你们的意思,她所说未必就没有隐瞒,但我观其脉象实是情感拂郁导致身体内部的五脏气机阻滞,似有小产之兆。如若放任不管,恐会一尸二命。天可怜见的,那孩子身上还有捆绑鞭打的痕迹,新伤叠旧伤,正经人家谁会这样磋磨一个有身子的人。”窦顾氏现在是五味杂陈,说不出的憋闷。她也是生养姑娘的人,虽说文澜从小缺失了父爱,但她和两兄弟都是极尽的呵护与疼惜。现在看着阮明舒,唯有叹息和一个母亲的不忍。
“我支持阿婆,让大姑母留下。”故作天真的窦蔻扬起小脑袋冲着窦顾氏灿然一笑。她真心想留下阮明舒,这一路硬着心肠无视了太多人间悲凉,阮明舒的出现未必不是上天给他们的一个救赎,驱散麻木照见良善。
“你哪来的大姑母。”窦文季宠溺的刮了下窦蔻秀气的小鼻子。“一天到晚瞎顽,你看看苒姐。”
突然被小叔点名,苒姐立马羞赧的抿抿嘴,无措的抓了下衣袄。
“哼!”窦蔻冲着窦文季扮了个鬼脸便跑过去双手拉着窦苒撒娇“阿姊,你说,想不想留下阮姑母?”
窦苒被窦蔻摇的心乱,朝阮明舒那边看了几眼后便没有言语,像是思量了许久正要开口。